“哦，疑心是我幹的呀？”三變臉上還是笑眯眯的，眼裡已經帶了刀子了。

張掌事連連搖手道：“那哪敢呢！就是想問問您這一路上有沒有遇見啥稀奇古怪的事兒，說來也好得條線索，不瞞您說，因這條線是家主牽的，東西丢了，上頭都疑心是家主弄鬼，把東西私吞了！天爺在上！家主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呐！您說這事兒鬧的！唉！”

哦。給皇帝送丹藥的事，原來是宋雲京牽的線，這條線可夠長的！從西南一直連到了東南，把東南西北的人都牽連進去了。皇帝難道不知道布魯曼打的是什麼主意？知道了還這樣沒心沒肺地收人家的禮，要麼是入了瘾，要麼是他想用這東西來對付誰。對付誰呢？太子？親爹至于這麼對親兒子？這還真說不好，近幾年太子一黨的聲勢隐隐有超越帝黨的苗頭，到了民間，知道親民勤政的太子的也遠比知道修仙煉丹的皇帝多，即便打壓太子一黨不是皇帝本心，難保他身邊的人不往這上頭撺掇。

“不過是丹藥麼，丢了再煉化不就有了麼，宋使犯不着這般煩愁。”

“陸将軍有所不知，這東西不是想煉化便能煉化的，霍格那頭也是等了好久才終于等到這丸藥，怎能不寶貝？！想再煉化，怕不要再花個二十年？”

三變一瞬便逮到他話裡的破綻——若煉化這丸藥要用二十年，那宋某人與霍格的交道可就不是這麼算的了，二十年前，宋某人還在揚州城北為碼頭扛鹽包，霍格也還是個體弱多病話不得事的少年人，如何就能勾連到一處，去提前定下這份“厚禮”？二十年前，皇帝也尚且還算朝乾夕惕，未曾淪落到修仙練丹抛撇國事的境地當中，如何會通過這倆人做中介，去讨要這樣東西？

那麼，二十年前，在天山北麓、西南、江南都呆過的人是誰？

三變想到此處，似逮住了一條細線，急着想要回去查實這樁事，話語上便敷衍了起來，隻聽他說道：“張掌事還有要問的麼？一同都說了吧，下官這兒還有件要緊事體要回去處置。”

“喲，耽誤您辦事兒了！”張掌事賠笑，清了清嗓子道，“過段時日便是家主嫁女的喜日子，還請陸将軍賞光到場喝杯喜酒。”

“若主子不嫌棄陸某身上熱孝未除，自是要上門叨擾的。”

三變笑眯眯地看着他，他也笑眯眯地看着三變，相互等着對方下文，然而終于沒有了下文，三變笑眯眯地向他告辭，心說這宋雲京也真有意思，搞了個宦官過來說兩句不鹹不淡的話，還說是有秘事相商，秘事就這？問一問見過丹藥沒有，邀自家喝一杯喜酒。完了。當時他還以為他要交代一下對自己這不三不四的參将的安排，誰知竟沒有。也不知他存了什麼用心。

兩邊客氣道别，三變轉身離去，還未去遠之時，張掌事在他身後忽然發問：“陸将軍！若江南起戰事，一邊是朝廷，一邊是舊識，您可還能依持本心？”

三變頓了一下，回過頭來看這閹人，這麼一看，此人臉上的笑不是好笑，此人的話也不是好話，這是要逼他站隊呢！

“張掌事，宋使不日即将嫁女，喜事盈門了還談什麼戰事？”

此人但笑不語，單等他一個答話。看來帝黨還是頂明白三變的分量的，陸北霆多年來出生入死養下一批死士，手上還捏有那些陰私事體，若是翻出來亮在光天化日之下，皇帝便好做個太上皇了，帝黨當然不願意，當然要把他拉到這兒來看他站哪一隊。

可他現在誰的隊也不想站。老蕭前幾年出的那些事兒還在眼前，那教訓都還血淋淋的呢，這個隊站下去，他可能即時就要被另一邊打壓，說不定還要連累陸家。

“辦喜事不錯，可保不齊有人想把喜事鬧成喪事呀……”

三變聞言，面色大變：“張掌事這話說得怪了，江南鎮守使家裡辦婚宴，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此人還是不言語，還是笑。

三變低聲問道：“張掌事的意思是，韓君璧要在這婚宴上動手？”

他噗呲一笑：“别，我可沒這麼說，都是陸将軍想岔了。看這天色已然不早，陸将軍回程路上且小心。”

三變聽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了，他其實是想問：如果宋雲京在婚宴上動手，你陸弘景會不會顧念舊情，站出來周全那爛透了的海寇？

這話也不是他問的，是那個隐于幕後，常年修仙練丹不問世事的皇帝問的。

看來，韓君璧這場婚娶是注定不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