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十五,陰陽河漲水,咱們這趟走的兇險,不得不做萬全預備。這碗茶先喝着,夜裡出門之前,我還有丸藥給諸位帶在身上。”
“等會兒!你說的丸藥……該不會……就是你河邊塞我嘴裡的那種吧?!”
“是。你聞見了惡不惡心?”
“……”
惡心二字,不足以形容萬一。
“惡心就對了,那東西惡心的不是你,是你體内那團活物,知曉了麼?好,咱接着說,剛才說到哪兒了?哦,是了,說到那群黑袍為何把你往山洞裡攆。一目了然的事麼,他們往死裡揍你,不是真的想揍死你,而是想把你割開幾道口子,把那一團團活物引來。這兒再加一條,這水草似的活物愛鮮血,因而最愛活人,實在沒得可挑,死人也行。要這麼說你們還不明白——水蛭(螞蟥)見過吧?有點兒像那個,這個比那個難弄得多。北戎人養的鬼,也和這東西有關聯,至于是怎麼個關聯,現下還查不出,隻知道嶽州境内這支沙靰鞡,本事精進了,以前養鬼要用大活人,現在不用,專用兇屍。我們探知的消息,現下這活物也分三六九等,按顔色區分,紅色最兇,紫色次之,黃色又次之,黑色再次之,綠色最末等。宿主什麼顔色,被種了鬼的人身上就長什麼顔色的毛。綠色的食活人鮮血,黑色的有陳血就能喂,以此遞推,到了紅色,專喂兇屍。今夜從西海運來的兇屍,估計就是用來喂最兇的那味活物的。”
二狗子皺着眉頭聽老翟白乎了一大通,有一個關節他想不明白,就問:“照你這麼說,這夥人要造兇屍再容易沒有了,何必這樣大張旗鼓地把手伸到沈家善堂案的兇屍上?風險太大,萬一出了什麼岔子,嶽州境内這一支沙靰鞡怕也難逃厄運,這道理我們能想到,他們就想不到?”
“問的好!他們現在就是不怕人知道,怕的是人不知道,張旗揚幟地鬧一通,鬧得天下皆知,金銮寶殿上坐着的那一位,自然不會不知道。”
老翟這一句話話音未落,三變和二狗子心内都是“碰”地一撞——怎麼就沒往這層上想!
原來,慶朝當今天子自幼體弱多病,長年累月地一隻腳踩在鬼門關内,有好幾回病得幾乎死過去,活回來以後難免亂投醫,神仙丹啥的,論壺吃!這還不算,前些年迷上修神仙道,在慶朝朝堂内設了個一品國師,竟是要與當朝宰輔分庭抗禮。說穿了吧,其實就是怕死,想要求個長生不死,若是有人拿那活物來做文章,難保皇帝老兒心不動。心動了,說不定還要試一番,他一試,整個慶朝說不定就這麼完菜了!
能說服皇帝老兒乖乖服下這味“靈藥”的,除了那群養熟了的牛鼻子道士,也沒誰了。
事情的關節在于,金銮寶殿上坐着的那一位對他親封的國師信得死心塌地,憑誰去說,哪怕太子,沒憑沒據的,就這麼空口一說,說“靈藥”其實是毒藥,吃下去你就不是人了,是一團水草!誰信?!皇帝老兒能信?!才怪!
“咱們費死勁找到陰陽河,即便把運兇屍的樓船整個端了,也拿不出什麼憑證來說這東西将來勢必要危及整個慶朝。”
當初韓瑭要三變來嶽州,是為了查探沈家善堂案的兇屍,因江南府衙的驗屍格目寫得含糊暗昧,要想知道實情,還得眼見為實。他頂多想着查探一番,看看有犯案的線索沒有,沒想過要把這些屍身又弄回去。二狗子跟他差不多主意,如今看來,他們二人可能都沒領會韓瑭未曾說出口的深意,他可能不是要他們去“看”,而是要他們去“想”——那些長綠毛的兇屍,除了本莊人口以外,餘下那幾名女子,都是從绺子窩裡放出來的,而且,當中還有人被那女绺子頭兒活吸過血,綠毛團愛活物,見宿主命不久矣,就順着唾沫爬到了那人身上。案發那天夜裡,曹妹兒獨個兒睡,夜半聽聞的鼠齧聲,其實是已經成了肉傀儡的女子發出的響動,至于為何要留下一個活口,有了翟世用的解說,那緣由不言自明了。
這出大戲,實際是演給慶朝皇帝看的!
“唔?我怎麼覺着還是不大對頭呢?”三變右手把着茶盞,遠遠挪開,不願讓那股味道往鼻子裡頭鑽。
“哪兒不對?”
“我這兒不對!憑什麼這些東西誰也不賴,單賴着我?!”
老翟嘿嘿一笑,大油臉盤微側,意味深長地道:“人家瞧你長得俊麼,毛團也知道好醜,見了長得好的,自然而然就想住你身上了!”
“……說人話!”
“……真要我說?”
“你這人,話比屁都多,還淨是歪話!”
“那我問你,你在北戎屠村案案發那晚,是否從那地界上拿了什麼東西?”
“嘿!那晚在那兒的可不止我一人啊!為啥非說是我?!再說了,那晚奔命都奔不及,還有工夫在那兒細挑慢揀地找東西?!”
“說不定是你無意間撿到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