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洗好了吧?下邊的活計該我來了。”
其實哪裡能大洗呢,後背和肩頭都有傷,要洗也是略略洗一下,把那股味道洗下去罷了。
“沒,你們倆外邊等着,我換身幹淨衣衫就出去。”
老翟似笑非笑撩他一眼,“規矩挺多,我先搗藥去。這藥對刀傷藥效奇驗,不過有殺勁,敷上去略疼,你可忍着點兒!”
龍湛不用他說,一應物事擺好了放在他好拿的地方,轉身出去,以前那點黏糊勁似乎一夜之間就長沒了。三變邊給自個兒搓澡還邊想來着,也不知這算在好事裡頭,還是算在不那麼好的事裡頭。
翟世用配的藥原先應當是用在牛馬身上的,殺勁兇猛,剛一沾上傷處,三變幾乎制不住要跳腳!
“哦喲!我個天爺!你這藥什麼東西做的?!殺得死人呐!!”
老翟笑:“你怎麼回事,這麼怕痛,怕痛還要做武将!”,完後還打了個不倫不類的比方,“人家是小姐身子丫鬟命,你這兒怎麼算?書生的皮肉武将的命?”
“咝!你哪那麼多廢話?!麻溜裹上,完事兒!”
聽聞此言,老翟那雙手從拈花似的輕柔換成了打鐵的勁道,敷藥裹紗布如同鈍刀子割肉,讓三變很是痛了一場,還好,纏紗布的功夫不算差,至少沒把三變當粽子綁了!
一時間這頭完事,他們三人一同出來,二狗子一對蛇眼在三變身上剮了一周,又朝龍湛剮去,接着是老翟,最後是燕然。那目光說不出的意味深長,真要說白了,就這麼個意思:你一人周旋在這幾位狠主客中間,吃得消麼?!
三變咳嗽一聲,别過頭去,假做沒看見。他坐下,想着先問問因果,這些人是怎麼攪和到一塊兒的,都把他整糊塗了!
龍湛還好說,估計是燕然拿那吳家小娘子的時候順道帶走的。
二狗子呢,燕然和他井水河水不相犯,怎麼就能搭一塊兒?!
“他去過一趟江南大營找你,有人和我說了,再加上大家查的都是同一條河,路上碰見,聊得投機,幹脆并做一股,人手足了,萬事好商量,你說是不是?”
看樣子,孔二狗不單隻要當韓瑭的家,還要當他的家呢!
三變心上不快,嘴上卻不肯說,隻是把話頭轉到另一件事上,說的是那座山洞裡的浮屍,“起頭那人要引我去河對岸,後面來的那群黑袍,卻是要把我往山洞裡攆。引我到河對岸的那夥人,要的是活口。攆我進山洞的,不需說,自然是要我納命來。方才我在洞中,摔下河裡一趟,再想起身就起不來了,什麼東西纏在我口鼻耳道處,似乎有些還順着關竅爬進了耳道内,黑天看不清,摸起來紮手,像是水草……”
“哪裡是什麼水草!那東西可是活物!”
老翟廳堂裡燒茶,水沸以後往那口茶鍋裡頭放了不少“料”,有些認得出有些認不出,像是金銀花、木天香、珍珠、冰片之類,勉強認得,其他“料”青藍紫黑,沒人能說出個子醜寅卯來。
“這茶可是好東西,我鑽研多年了,多的不敢誇口,起碼能制住那水裡活物引出來,人麼,不至于變成一副肉傀儡!不過話我得先挑明了啊,須得是剛被那活物纏上的時候,至多不超過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後,你就是喝一缸也不頂事了!”
三變略一猶豫,開腔問道:“你這茶是喝一次管終身的麼?”
“啐!這麼說來你見過服一劑管終身的藥麼?!真有那藥,給我來一碗!”
“……那,你這個喝下去管多久?”
“不多久,一個時辰!”
“……”
“我個小乖乖,你知道一個時辰能活多少條性命麼?嗯?有這一個時辰,你就是剩下半條命我也能給你撿回來!沒這一個時辰,你就是囫囵着回來,我也一刀給你個痛快——沒用了嘛,隻剩個空殼子了嘛,裡頭都讓那活物填滿了,活在世上也是六親不認的貨,一切過往對你來說都不是過往了,你的腦殼裡裝的不再是腦子,是那一團團水草一樣的活物,你的一舉一動就是水草的一舉一動,你的一閃念,也就是那水草的一閃念,要來何用!”
三變再度從翟世用的臉上看到那一種悲憫,似乎他勸的不是眼前衆人,而是某個沒聽他話,一意孤行,以至于終于回不來的至親或故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