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變略一躊躇,把自己見了的,死人說話的事兒給說了,還特别提到那女绺子身上發的綠毛,“聽聞人說,江南梅雨季節下葬之人,少數開棺可見身上滿布白毛,當地人以為其化為旱魃,掘出後必定‘打旱樁’,将屍身燒化揚灰。這生綠毛的,我還是頭一次見。而且,那生毛的是在死後,這位生毛的可是在生前,不然那毛不可能長那麼老長!”
“……你是說這毛與那女子死後說話有關聯?”
“不然呢?”
“可有明證?”
“沒,也就是瞎猜。”
三變一貫來愛瞎猜,遇着什麼事,大膽瞎猜是他的硬功夫,小心取證不會丢,但也排在了其次。
“我還猜之前北戎屠村案見過的那些東西,說不定四肢上也有綠毛,并且,這綠毛長到一定長短,便會深入體内,把五髒六腑占滿了,再從七竅出來,某些時候,這綠毛還能充當探測,從眼眶裡伸出來,看一些肉眼看不見的東西。王一他們看到的那個怪物,眼眶裡冒出的綠鬼火,說不定就是夜間探出眼眶的綠毛……”
“……唔?”
“我在回帝京的路上碰到的那些東西,身上也有毛,不過毛色不同,這是綠的,那是黃的,這像苔藓,那像狗毛。我總覺着,這幾件事之間有點瓜葛……”
“……你就扯吧!”老鐵一臉的莫可奈何,捏了捏眉心,揮揮手讓他先回去歇着,一路風塵辛苦,歇好了又該換防了。
三變被頂頭上司說了扯淡還傻樂,嘿嘿笑了一陣,又說開了,“我說頭兒,家裡頭有鬼可不得不防,要不咱們定個計策,看看能不能拿住這鬼。”
“那依你說,定個什麼計策好?”
“來來來,你附耳過來!”
老鐵兩根眉毛擰成了一股,斜觑着他,滿臉的猶疑,不過終是把耳朵給了他,隻見兩人一說一聽,如此這般,說完了,老鐵仍舊擰眉,“能行麼?”
“怎麼不行!再說了,行不行一試便知!”
三變的幺蛾子一出一出的,到底人是好心,且他這主意還算靠譜,老鐵勉強應了,答應他到時候相機安排。
該說的說完,三變心裡輕松,有興緻邀上老鐵一同喝一杯,老鐵不幹,說是理完事務還要回家看孩子。三變于是笑他成了孩兒奴。
其實三變知道邀不到老鐵,隻不過嘴上功夫還得做麼。常和他一處喝酒的,除了蕭煜,便是張思道和李景隆。老蕭倒還罷了,張思道醉了愛打拳,不論遇到什麼人,非拉過來打一場不可,少不得有那亂拳亂擂、傷人傷己的時候,李景隆呢,那是個海葫蘆,多少酒灌下去都不醉,來多少喝多少,越喝臉越白,醉了直直朝後栽倒,直睡到酒醒為止。隻有那麼一回,李景隆喝醉了以後沒朝後栽倒,直直栽到了對面坐着的蕭煜身上,一手扯住老蕭衣衫下擺,狼嚎似的嚎了一聲“小九兒!”,把一幹鬧酒的吓夠嗆!打那以後,要麼喝酒不找李景隆,找了他,就有人鬧,捏着嗓子嚎:“小——九——兒!瞧哇!小九兒來啦!”
這不,這回三變請酒也跑不了這套路——捉了人來,一通澆灌,灌醉了好逼問“小九兒”是誰,然而李景隆“海葫蘆”的名号不是白叫的,把一圈人灌趴下了,他還屹立不倒。三變也在那吃醉了酒的人當中,東倒西歪地被龍湛弄了回去。
就在他吃醉了酒,昏天黑地地胡睡的時候,江南那邊出事了。要說,這事還是他牽的線。
之前三變不是和那紀家姐姐談了條件的麼,他留下做人質,龍湛帶上他的親筆書信先去找趙将軍,另一封信交給瑞和祥綢緞莊少掌櫃的,讓他把信轉交江南沈家,沈家那邊見信之後,自會派人接應。沈家那邊見信後,即刻派松江這邊常駐的人手過來,等在了約定交人的地方。本來紀家姐姐是不情願放那些偷來的婦人歸去的,隻不過一天兩天,手腳筋骨由外往内縮,那種痛如同熬刑一般,忍不得了,什麼路子都得走,就在龍湛去後的第二日傍晚把那些婦人們驅出洞去。那些本是弱質女流,又受了這許久的驚吓,一旦重見天日,便逃得慌不擇路,好在沈家那頭準備周全,這才把散出來的婦人們都歸攏了,三十來号人,一條大船裝上,遠遠送往江南。這些散出來的婦人,到底是被拘在洞裡的全部還是僅隻是一部分,當時那樣情勢,也就沒有再追下去。再後來,燕然圍了山,绺子們死的死、逃的逃,早做了鳥獸散,再要追查也沒線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