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變心裡說不清是驚喜欣慰還是怅惘,反正有點兒像半路順手撿了塊石頭的人,原本指着拿這石頭塞床腳或是堵豬欄,沒曾想仔細一瞧,這石頭居然有料!
也好,反正幹兒子脫險了,後邊自然有人來搭救,三變揣着六分安心在绺子窩裡呆了下來。他被關在姓紀的娘們兒宿的主屋旁邊的半間空屋内,等于半個肉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差沒上鎖鍊了。三餐和姓紀的娘們兒一塊兒吃,也不知她修的什麼道,餐餐一盤豆腐一盤饅頭,好飯好菜是沒有的,這多少和他想的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有些出入。
時日一天天過去,陸弘景人前裝得底氣十足,私底下難免惶急,都過去三天了,松江府離這兒頂多半天的腳程,三天,騎驢都到了!
會不會是绺子們半途起了殺心,把人給做掉了?!
轉念一想,又覺得這可能不大,因那姓紀的娘們兒這麼急着找到李山堂,必定是和什麼人做了交易,從她自身情形看,這交易極有可能和她日漸蜷曲的四肢有關,他瞎猜:這人必定與那群黑衣鬼有關聯,不然就是黑衣鬼的對頭,眼看着遲了一步,李山堂被對頭弄走了,自己又不好出面,就想出這個法子來,挑唆着绺子們出頭,然後說事成之後,我把治病的方子給你,包你斷根!這之前麼,就先用婦人之血做藥引,暫且壓制一二。想來那壓制的藥方有些用處,不然姓紀的娘們兒不會這麼乖,讓幹什麼就幹什麼。
這種邪門方子,怎麼看怎麼像江湖遊醫用的手段,三變越想越覺得熟,但又想不出來在哪見過,從白日想到入夜,這是三天半了,也不見有信傳來,當真急死人!
便是到這個份上,他也沒往龍湛自個兒跑路這上頭想,也不知該歸在粗心大肺裡頭,還是歸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裡頭。
夜裡吃飯,罕見的居然有一盤紅燒肉還有一碗水煮魚!
三變連着吃了幾天的素,嘴裡淡出鳥來,一見魚肉,快活無比,剛想下筷子,卻被對面坐着的“紀姑娘”一手掃落,盤碗碟盞乒呤乓啷一片狼藉。她發狠了瞪着他瞧,瞪得三變頓時領悟啥叫“虎視眈眈”,也奇了怪了,一個沒剩多少斤兩的人,還是婦道人家,這一眼怎麼這樣毒!
“把他捆了帶到洞裡去!”
她的嗓音靜如死水,完全是沒了指望之後的破罐破摔,三變從裡頭聽出了同歸于盡,急道:“怎麼着?吃個葷還要把人弄死不成?!李山堂的事情還沒個收梢,你這算怎麼回事?!”
“哼,沒個收梢?你們每個人都耍得我好!是看我好耍麼?!”
“我那跟班呢?不見得沒等人來就要收拾人的吧!”
“哼!問得好!明知故問!不是你唆使的麼,你那跟班如今領了一批人堵在山腳下,就快要打上來燒了這個窩了!”,說到這兒,她抽風似的笑了一下,真有那個時候你也别想落着好!”,指着他的鼻子又從他鼻子滑向他身後某個點,“你,還有李秀菊、李山堂,一個都跑不掉!”
陸弘景被好幾人制住了,捆上手腳往外擡,臨去之前他還不忘激她一下,“怪道每日都青菜豆腐,原來是要保平安哪!素菜平安,肉菜遭殃,原來你也信這個!造的孽多了,心裡發虛了不是?”,激完還不忘大笑幾聲火上澆油,結果也真稱他的意,姓紀的娘們兒一擡手人快快把他弄走,扔洞裡,讓他不得好死!
嘴皮子是爽快了,人可糟了大罪,幾個绺子把他擡到地方,“吧叽”一扔,他滾了好多下才到底,手腳磕破皮也就罷了,頭上還磕出一個大包!他靜待一會兒,等到身上創口不那麼疼,眼睛也習慣了黑,這才摸索着把自己放平了,躺舒服點兒。
照這情形看,姓紀的娘們兒該是一早就和派往各處的喽啰們定了規矩,若是事情還在圈子之内,那便送素菜下飯,若是事情不好,那便送進來肉菜,不然不會一見肉菜就翻臉。這些都還好說,他奇怪的是,自己讓龍湛捎去的書信隻求人家派個把人來救他脫困,并未細說當中情況,他們總不至于這樣大張旗鼓吧?這樣過來,害得肉票成了死肉,豈不适得其反?看來,圍山的應當不是松江大營的人。那又是誰?還有誰知道他一個小參将給困在了绺子窩?當然,也有可能不是沖他來的,是沖着“紀姑娘”來的,若真是如此,十有五六是那和她做交易人,見她遲遲不能得手,又或者是李山堂已經在他手上,紀姑娘沒用場可派了,留下反倒容易暴露他行藏,這就調遣私兵圍山,想來個一鍋端。至于本城府衙麼,這股大绺子為禍一方,多年剿除未果,有人願意出頭,不費他一兵一卒便把禍患踏平,還不樂死,哪會去理!
這可不好辦呐!
一來不知道龍湛到了哪,來沒來,真來了找不找得到這個倒黴催的洞,遠水難解近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