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來，自己有沒有命等到那天都還另說——這洞夠窄夠深，上不通天下不着地，黑魆魆伸手不見五指，連朝哪兒爬都沒準數！

三變想了一歇，往右手食指上塗了一點唾沫，然後探出去朝前摸——西北方有風！

他靠一雙手摸着朝西北方爬，越爬越覺地方狹小，且地上陰濕，風中傳來的氣味帶有鹹腥——難不成到了海邊？

海邊是絕無可能的，整個松江府位于内陸，隻有大江一條，不靠海，那這股味道是怎麼回事？

三變忽然覺着不大好，究竟是哪裡不好他又說不上來，再往前爬一刻，他摸到一條滑溜溜的東西，這才明白過來這股鹹腥味打哪來。蛇。一團一團的蛇，有毒沒毒不知道，自打燕然送了蛇藥，他總在貼身小袋裡揣指甲蓋那麼大的一小盒，這藥太霸道，地上的蛇甯願抱成一團都不願碰到他身上。這時候三變心裡還是有那麼一點志得意滿的，忒服氣自己了，居然還想到揣蛇藥在身，沒過一會兒他就發現，尾巴翹的還早了點兒——地上的水慢慢漲上來，起初隻到腳掌，現下沒過了腳踝，估計過不多會兒水就把他整個淹在裡邊了！這樣一個犄角旮旯，會水的都施展不開，擎等着淹死吧！

松江府多溶洞，地面之下，淺至幾尺，深至百丈，縱橫交錯，溝通相連，好像一張不見天日的大網。溶洞當中多有暗河流經，看樣子，這個洞，應當是個天然生成的溶洞，這股水，應當是随時辰起落的暗河水。這就挺棘手，因暗河灌入溶洞，一般而言是要過了一定時候才會慢慢退卻的，短的好幾個時辰，長的得好幾天。那姓紀的娘們兒選這兒的用心簡直再明白不過——這處溶洞一定沒有别的出口，一定得順着這條道直走到底，并且這條道足夠長也足夠刁鑽，進去的任何活物，逢到暗河漲水，絕沒有活命的可能！

水一上來，路就拖泥帶水的難走，前路漆黑無盡頭，水流卻是漲得飛快，走了不過二十來步，水已經漲到了膝蓋，再走不多遠，又沒過了腰間，陸弘景長歎一氣，接着拖泥帶水的朝前走，不走不行，等着他人來救已然是晚了，隻要有一線可能，就不能不拼力自救。水淹到脖頸的當口，他想的不是這麼淹死是不是挺憋屈，也不是為何不見人來救，他想的是龍湛可還全須全尾，别真讓绺子們半途撕了，扔山裡喂狗……

看來這三天半老天爺可沒閑着，雨下了不老少，不然這水不至于越漲越快，沒頂的一刻，陸弘景閉住一口氣，指望能撐個一下半下的，反正能活多久算多久麼，他還沒活夠呢！很不夠！

早知道當初就該把那套歐陽生的豔/情/話本拿下!就不該心疼那點錢！

還有那壇蓮花白！就不該給廣玉省着！

還有九娘那兒，這回自己要真的殺雞抹脖了，今後誰護着她？早和她說要替她贖身出來，找一個可心合意的嫁了，她偏不肯！早知道那時就該強着替她贖成自由身！

還有自家傻得實心實意的幹兒子，這會子不知死活，要還活着，今後還不得把一輩子搭進去，去尋那要他命的仇家？！

還有阿祖……年歲這樣大了，身邊還沒個至親相随……

一件兩件，都是傷心事。

氣不足，陸弘景嗆了一大口水，鼻腔遽痛，耳鳴不斷，手腳憑本能亂擺劃，然而四壁太窄，手腳都施展不開，看着就是等死的架勢！隻不過這死法太不磊落，依着三變久遠之前的設想，他該是死在千軍萬馬往來的敵陣之前的，誰曾想人算不如天算，到了末尾，竟是這樣生生嗆死！

正在掙命呢，忽然前方一陣轟然巨響，接着一股巨力将他拽出水面，第一口氣入肺，他且嗆且嘔，一塌糊塗，狼狽不堪，可心裡是松快的，他知道自己死不了了。這麼一閃念，身子一松，雙眼一閉，人就墜入潑天的黑裡——他十分之不磊落的，暈了過去。

也不知暈過去多久，一兩個時辰還是一兩天，真暈徹底便也罷了，那皮肉上的痛感到底還在，從頭到腳一陣陣疼，疼得陸弘景暈也暈不安穩。最後，他是被額頭上那陣針縫一樣的痛給擾醒的。醒來覺着頭重腳輕，眼前一陣陣發黑，也不知是給水淹的還是餓的。

“你是撿回來一條命，再晚毫厘，你便要活活淹死，說吧，還敢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