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說着,門闆上輕輕響了三聲,就同時住了嘴,直到小道童放下東西出去,還過了好一會兒,陸弘景才沒話找話,閑閑問了一句:“湯藥?泡腳用的?”
廣玉“嗯”了一下,脫鞋除襪,先把腳放進第一個小盆子裡,後頭還有四個小盆,最後一個後邊擱着一張小幾,上邊放着烏漆麻黑一瓶膏藥。
“這麼些盆子,全得過一遍?”三變驚着了,這一排盆子泡下來,少說也得一個時辰!
但看廣玉那雙腳,就知道這功夫都不是白花的,都找不出詞兒來說,說晶瑩剔透麼,少了點兒實在,說溫潤如玉麼,又多了點兒造作,不好說,隻知道這人愛腳成了病。
“怎麼,腳不好?”
“也不是。”廣玉笑笑,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就怕老了腳不好。兩足連着老運,腳不好的人,老運也不好。年輕時節還能搏一搏,到老了,哪還有那個力氣和心勁,人呐,最怕老來無依。好好養着這對腳,就當養個好老運吧。”
“你還信這個?!”陸弘景掌不住要笑,“要我說,弄這套還不如多行幾件善事,人不說行善積德麼,積了德,老運還能差到哪去!”
“……君則,這事你管不起,罷手吧。”
廣玉忽然轉過話頭,陸弘景蹙了蹙眉頭,問他:“往日我求過你什麼沒有?”
“正因為你往日至誠待我,我才勸你一句:到此為止。君則,難得糊塗,世間事,大多不幹淨,你是那眼裡不揉沙的人,知道的越多,越是張皇失措,進退失據。”
我已身陷泥途,望你勿蹈我覆轍。
“……行,我明白。也晚了,你先歇着,不擾你了。”陸弘景原本就沒抱什麼指望,問不出什麼來時意料當中的事,人家不願意說,難不成還能撬開人的嘴?
“君則!”
陸弘景站下,聽他要說什麼。
“和你走得最近的那個人,讓他當心點兒!”
和他走得最近的那個人,往近了看是龍湛,可這小子光杆一條,謀什麼也謀不到他身上,往遠了看,那就是蕭煜。老蕭乃是肅王四子,雖然是個私孩子,但畢竟認了祖歸了宗的,而且,依着王府内那錯綜複雜的各樣派系和關系,倒有惹出什麼的可能。知道這個就好辦多了,順藤摸瓜,多半能摸出肅王府近幾個月來發生的大事。
“多謝。”陸弘景是真心實意的多謝他,笑得格外燦爛,廣玉見了隻是搖頭一歎,“如今說的你不聽,将來後悔可就晚了。”
“将來的事誰又說的好呢,如今我是不後悔。”
廣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想留他,又被他一句話壞了興緻,待要放他走,卻是舍不得,因此自己煎熬,眼睜睜看着這尾傻魚脫了鈎,心中憾恨,指着來日方長,遲早将他釣了來,蓄在身邊,也省得他颠颠亂跑,把自己磕得皮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