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有孝心的幹兒子守到暗晚還不見幹爹醒,就吹熄燈燭,連人帶包子一起上床睡了。
夜半三更,幹爹那邊忽然有了動靜,動靜夠輕的,簡直和飛檐走壁的飛賊差不多少,就這樣也能讓幹兒子捕到,“騰”的一下坐起來,揉着眼睛問他:“要走?”
幹爹一看鬧醒了幹兒子,怪過意不去的,就停下,拐到幹兒子床邊,哄小孩兒似的摸了摸他頭頂,“你接着睡,我出去了,得好幾天才回,有事找老張說,缺什麼也找老張要,好好的,乖乖的,嗯?”
幹兒子半個聾子一般聽完他的吩咐,半懂半不懂,大概齊知道有事得找老張辦。
這位老張呢,大名張思道,外号張四條,也是個賭鬼,刀條臉,下巴老長,還打彎,倒是濃眉大眼的,隻可惜五官不舒展,都擠在了一塊兒,乍一看不像好人。都長這樣了,裝扮上還不肯下功夫,頭發往腦袋後頭一攏,紮一小辮兒,完了!衣服一年到晚都是兵營裡發的那幾套,仿佛那是他第二身皮!
老張乃是老陸的拜把子兄弟,不在那一串“幹”的裡頭,是正兒八經拿刀割手指頭,血澆碗裡,一人喝一半的那種。老陸和老蕭都沒這麼幹過,雖然二人也是過命的交情,但不知怎麼的,老陸後來還活過好幾十年,然而這好幾十年中間,也就隻和老張割過手指頭。
把幹兒子托付給老張,老陸絕對放心。
他非常放心地轉過身去,這就要走。
幹兒子捉住他衣角,從懷裡掏出捂了大半夜的包子……
……
包子居然還是全乎的,沒被壓得四散開花……
……
幹爹十分不情願接,顧左右而言他,幹兒子啥也不說,就是舉着那幾個面目“溫吞吞”的包子,一臉的忐忑和期盼……
幹爹到底沒頂住,閉上眼睛随便拿了一個,閉上眼睛随便啃了兩口,過場走完,馬上要出門的當口,還不忘問一句幹兒子有什麼想要的沒有。幹兒子跟着他走到門口,挺大一坨人杵在門檻上,默默想了一會兒,好幾樣東西在心裡掂起又撂下,最後才說想要一枝北戎制的筆,那種筆筆尖硬實,比毛筆那種柔柔塌塌飄飄忽忽好使多了,他用得慣,說不定習字還能容易些。
“好。”
“好”字是走出去有一程路了才說的,他那幹爹雖則又兇又沒耐性,心眼兒還是端正的,當然,就是有時候比較缺。
龍湛杵在門口,看他越走越遠,遠得看不見了,便攏了攏身上的棉衣,摸回床上躺着,這時候睡意早飛沒了,半大小子床上橫着,擺頭看窗戶外邊白白圓圓的月亮,一看好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