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啦,除了吃相難看、食量太大、愛囤肉幹、護食護得拼命,做幹兒子的還真沒啥好挑的,平日裡除了學字習武,就是圍着這個窩打轉——洗被褥曬被芯,洗衣服曬衣服,冬天先睡暖了被褥,再放個湯婆子進去暖着,省得陸弘景回來睡涼被窩;夏天給鋪涼席,放涼枕,燒艾草熏蚊蟲,林林總總,弄得幹淨極了,都不像丘八營裡,倒像娶了個勤快小媳婦兒的小家。這麼算來,這貨倒是賺到了,一文錢不花(夥食費除外)就弄來一個這樣勤快的跑腿的,而且還跟羊似的好養,散養就成,一點不費事兒。這貨忙起來幾日幾夜不見人影,走之前從來不說自己去哪,隻簡單告訴一句要出任務,大概幾天後回,就這麼多了。
項城府出來大案之後,陸弘景更是忙得足不點地,老鐵議定計策,要他們借換防之機出去查一查線索,明天就要走,一去好幾天,走之前打算回窩去好好睡一覺,補一補這半月來缺到姥姥家去的覺。
這貨好些天沒着家了,一推門,看見屋裡邊收拾得窗明幾淨,兩張床上的被褥疊得方方正正,甚至都能聞出大日頭曝過的香味,靠窗那張木頭茬子做的桌子上擺了一隻不知從哪弄來的酒壺,壺嘴那兒磕破一個角,帶點兒寒碜的古意,裡邊稀稀拉拉插了幾枝野花……
眼珠子繞屋溜了一圈,他倒退出來,仰頭看一眼釘在房門上的字号——字号沒錯呀!那怎麼一點不像原來的樣子了?!
“回來了?”
龍湛一堵牆似的立在他身後,拙嘴笨舌地說了一句自認為很恰當的開場白。
幹兒子不知在幹爹身後站了多久,站着又不說話,就這麼牆似的壘着,見幹爹一腳檻内一腳檻外的來回晃蕩幾次,終于拿出夾生的慶朝話來招呼,沒曾想生生把幹爹唬一跳!
“大半夜的背後站着不吱聲,想吓死你爹我呀!”
陸弘景兇他,他也不頂嘴,或者是會的話太少,不懂頂,就默默繞過他先進屋,把手上拎着的一個蒲包放到桌上,默默打開來,還默默拿了一個口杯,往口杯裡倒了半杯水。
“有包子,熱的。有水,溫的。你吃。”
十來個字,龍湛說得非常小心,就怕牙齒不小心咬到舌頭。
“什麼你呀我呀的!讓你叫幹爹你死活不肯!這麼難麼?!”
“……”
單看外表,龍湛比他還老成,就這還讓叫“爹”,忒為難人了!
“我吃過了,你吃吧,你那肚子不是無底洞麼,你吃!我去補一覺,個舅子的!缺覺都缺到姥姥家去了!”
當爹的說完倒身上床,泥也似的攤開,沒一會兒就睡着了,睡得死沉死沉,鞋子都沒脫,衣服也沒脫,像是随時準備起身走人。
龍湛呆坐半晌,以為他是歇一歇再起來吃包子,沒曾想人家直接夢周公去了,滿身披挂都還完完整整地披挂着,這麼冷的天,被子也不曉得蓋起來。
幹兒子小心翼翼挪過去,好歹幫他把鞋子脫了,披風解了,領口那兒放松點兒,再給他把被子蓋上。包子麼,就揣懷裡暖着,啥時候他醒了再拿出來給他吃。
雖然陸弘景向來不肯領這情,他嫌被龍湛捂過的包子有股挺沖的汗味兒,不願吃,實在推不過去,勉強啃兩口便罷,剩下的都進了龍湛的肚子裡。不過,好歹也算是幹兒子的一份孝心嘛,養個幹兒子這麼費勁為了啥?不就為了這份孝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