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說。”見她大概聽不進自己的勸說，喬妤隻好将她按回桌邊座椅。

“好。”

黃花梨木椅上的少女将塵封往事娓娓道來，帶着清醒的殘忍，“後來，國師和兩個蒙面男子——如今想來，應該是百齡和三皇子，率衆人将我與哥哥尚存體溫的屍首包圍。國師看中了溫家的術數，從他們手中将我讨要過來，囚禁在府中破敗偏院，逼迫我為他占蔔，借此來穩固在欽天監的地位。”

“傅坤是個很矛盾的人。在他尚未成名時，對我拳打腳踢；但是後來随着地位越來越高，當上了國師，他也愈發擔憂東窗事發後權力在一夜之間被盡數收回。”

“他掩耳盜鈴般對外宣稱我‘弟子’的身份，卻讓在那場災禍中幸免于難的奶娘起了疑心。她散盡家财打點關系，卻在踏入院門的那刻被瞬間制服。”

“滿身是血的女人連眼睛似乎失去了焦距，她并不知道，花了大價錢才允許放她進門的小厮早已和國師通了氣，一切不過是為她設下的局。”

“那天晚上，傅坤讓暗衛把奶娘帶到我面前。我知道，他在威脅我，用我唯一親近的人來威脅我。從那以後，我徹底打消了反抗的念頭。”

“後來的事公主也知道了，來了宮裡後，國師更是有所顧忌。他答應我，隻要不透露身世，便不對奶娘下毒手……”

“一切都已經好起來了。”

喬妤心疼地望着她，沒有作聲，除了導緻溫家滅門罪魁禍首身份，其餘的大部分溫疏桐都已在那天如實相告，今日突然說破，隻怕是為了打個預防針——擔心日後對百齡出手太狠導緻成德帝阻攔罷了。

“先前的密談，是百齡親口懇請父皇将審判權交到你手裡的。不必有所顧忌。”

溫疏桐勉強笑了笑：“是公主先去勸說他的麼？”

驕矜的小公主一反常态背過臉去，避開她探究的眼神，沉默不語。

“微臣……大概是唯一一個承了被害者情的兇手吧。”溫疏桐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得她心尖發顫，“百齡對您知無不言，大概早已将刺殺一案的原委告知公主。”

她深吸一口氣，連手腳都變得冰涼：“根據天象推演出公主分化日期的人——是我。”溫疏桐低下頭去，不敢看她那處受過傷的腺體，“在審完百齡後……”

重重跪地的膝蓋磕在冰冷的青磚上，發出令人牙疼的聲響：“還請公主給罪臣一個痛快。”

“即便是死，也要他們罪有應得。”喬妤輕笑，用鳳仙花染得豔紅的指甲蓋冰冰涼涼，狎昵地刮過罪人脆弱的脖頸，“這便是你現在才說的原因麼？”

“是。”

少女死死咬着牙關，沒有再多解釋什麼，生怕顫抖的聲線暴露她一覽無餘的怯懦。

“還瞞了什麼，都一并交代吧。”

翩跹裙裾從眼前迤過，最終落到方才自己坐過的椅邊。溫疏桐直愣愣盯着面前的青磚地，語氣小聲而急速：“這不是我的第一世。”

倚在黃花梨椅背上的女人忽的坐直身子，漆黑的瞳孔是前所未有的灼灼。她勾起嘴角，帶着溫疏桐看不懂的情緒，聲音卻依然冷冽如初：“再說一遍。”

“也許輪回了九十次？上百次？”溫疏桐攪着手指，小心翼翼地擡頭，生怕她覺得是自己在說胡話，沒想到對方卻是一副欣然接受的模樣。

盡管摸不着頭腦，她還是如實說了，“次數太多早已記不清了——但疏桐可對天發誓，每次輪回的時間點都在刺殺完畢之後，絕無故意害人的意思……”

“本宮當然知道，百齡先前就交代了，當初将故意裁剪過的形象圖遞到你面前時，他隻說那是自己舊友求他辦事。”

言罷，喬妤竟是惬意地哼着曲，揮手讓她起來：“看來，不論怎樣，本宮如今都殺不得你咯。”

“公主？”

見她起身時甚至因疑惑忘了禮數，喬妤也毫不在意：終于找到副本核心人物，世界線完美收束的心情你們誰能懂啊喂！

不過……

等等！

眼前的面孔與記憶中的那人逐漸重疊，想起自己被送到此處的起因，喬妤頓覺不妙。

“你剛才說，自己輪回過百次？”

雖然不解，溫疏桐還是老老實實颔首。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