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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請。”
暗衛打開天牢大門。
一人駐守在原地,另一位則領着她進去。
酸腐的氣息撲面而來,讓喬妤微不可查地皺眉,但畢竟情況緊急,她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耽誤事件的推進。
青銅燈台爆出燈花,驚醒了石壁上交錯的刑具暗影。喬妤踏過滲水的青磚,“咚咚”的腳步聲在牆上反複回彈,激起三重回響——平添幾分清冷肅殺。
上一刻還意氣風發的“閹人”,如今卻隻能在狹小的獄中苟延殘喘,喬妤譏諷一笑:“牢裡呆的可是舒服?”
對面那人隻是冷笑一聲,并不答話。
“傅坤身在宮外,卻想着在宮裡翻雲覆雨。”她屈指輕叩鐵欄,“既是如此大事……本宮好奇,他許了你什麼?”
如此單刀直入的開場白出乎他的意料。盡管掩飾得很好,但表情仍有一瞬間的不自然:“靠這種毫無依據的猜測來試探,公主未免太過天真。”
喬妤也不接話,似是在自言自語:“傅坤失去父皇的信任,還敢在宮内毒殺本宮的人,無疑封死了自己的退路。”
“除非,有人開出了足夠誘人的條件,抑或是擁有強大的勢力,讓他心甘情願俯首稱臣。”喬妤一副很感興趣的模樣,“真想見見他。”
“别做夢了。你算個什麼東西?”
他果然不聰明。
喬妤掩去眉間冷意,倏然一笑:隻稍稍一詐,便将幕後主使托出了。
毫不在意對方的無禮,她語氣松快地與對方聊的有來有回:“本宮當然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她頓了頓,忽地壓低聲音,“否則,他恐怕不會在一年前派人進宮刺殺……”
不知是不是地牢長年不見天光的緣故,陰寒一點一點攀上身體,男人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但鬼魅般的輕聲細語依舊萦繞在身邊,化為實質的藤蔓綁住他,讓人根本無法動彈。
“整整一年的時間,黑衣刺客不見蹤影,搜查計劃淪為廢紙,一擊斃命的手法讓宮裡人人自危。”昏暗的走道裡,女孩似乎輕笑了一聲,“不過……引以為傲的暗殺手段也是他身份暴露的導火索,對嗎?”
對面張了張嘴,卻最終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若是供出宮内的暗樁,本宮便護你周全。”喬妤漫不經心地掃了他一眼,“宮裡到底是皇室說了算,就看你想不想做這筆交易。”
他怒目圓睜,牙齒咬得咯吱作響:“皇室算什麼!也配同我談條件?”
話音未落,暗衛手中皮制的長鞭便落到了身上,倒刺勾破了他的皮膚,鮮血汩汩流下。
囚徒喉間發出困獸般的嗚咽,鎖鍊在石壁上刮出帶血的刻痕。喬妤卻轉身望向通風孔漏下的月光,任由腰間玉珏在暗處泛起熒熒青光——那是成德帝親賜的暗衛調令。
“再過一會兒,就有人來陪你了。”
她聲音輕緩如紗,似夢中呓語,“希望見到他時,你也能和現在一樣。”
“否則,本宮便會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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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
怎麼辦?是暗号麼?
可自己冒名頂替了對方,根本不清楚其中玄妙。
“咚——咚、咚,咚——”
敲門聲再度響起,聽起來,似乎比之前一次更為急切了。
粗糙的掌心貼着木門,但它的主人幾乎喪失了推開門的勇氣。
兩人隔着薄薄的門闆站立,沒有人挪步離去,也沒有人打算更進一步。冷汗無聲落下,雙方僵持着,似一場無聲的對弈。
最終,小太監先敗下陣來:沒關系,按那人說的做便好。至少她保證過,按照那般回答是不會有危險的。
推開門的那一瞬,他所有的話語頓時卡在了喉嚨裡,眼睛瞪的滾圓。
不過,轉念想來,被自己頂替身份的侍從被安排着輕松的工作、住的甚至是和其他宮人特意區别開的單人間……原來是在背後與這位有些私交。
對方明顯也是怔了怔,但很快便調整回來,對他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你可認識先前住在這的宮人?”
“是公主安排奴才來着兒的。”他掐着嗓子,顫顫巍巍,“殿下說的那位,似乎在送完膳後,便被帶走了。”
“去了哪裡?”
“奴才……并不知情。”
他低着頭,一動不動,似乎在等待獨屬于自己的審判降臨——在權力面前,無力辯護的弱者終将登上斷頭台,為這個平淡而寂靜的夜晚染上血色。
但過了許久,四周也沒有動靜。
“離開了嗎……”
月色澄澈空明,寂靜的庭院裡唯有草木灰黑的影,水草般交織在一起,随着流水的波動左右輕晃。
渾身的力氣都在這一刻被抽走,他失神地跌落在地,喃喃自語,“公主,連這都料到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