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着吧。”
“拿件衣服給我穿。”
“櫃子裡自己去拿。”
“我不要!”萬嘉旅推了他一下,“你去找。”
紀榆有點兒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去給他找衣服。
“我穿睡衣。”
萬嘉旅站在衛生間門口,“給我洗澡,我腳斷了。”
“不太合适。”
“他媽的有什麼不合适的,你沒看過還是沒做過啊草。”萬嘉旅罵罵咧咧地開始往地上扔衣服,他就不信這麼冷的天他就把自己放在這裡受凍。
沖鋒衣的衣服脫在地上,過了水的毛茸茸白色毛衣也被他甩了,紀榆隻看見了他肩膀上淤青還有痕,他的脊背比從前更瘦,他纖細的小臂上不知道被抽了多少次血,現在紫色的淤還未化完,他手臂上的疤是當年來找他的車禍,這腳他總是不好好平躺架起來,這腫起來的程度都知道他在外面一個人瞎折騰了多久,他才磨痛的手,紅紅的眼眶,他有點倔又有點委屈地看着紀榆。
紀榆打開花灑的一瞬間萬嘉旅的瞳孔一震,這驚慌地樣子讓紀榆眨了多次的眼睛,他管關滅了衛生間的燈,隻有薄薄的月光撒進來照明。
“見不得人啊。”萬嘉旅說。
“最近怕水?”紀榆花灑澆過萬嘉旅的頭頂。
“嗯...”濃重的鼻音,他靠在紀榆的懷裡,“我不好。”
紀榆淡淡地出了一口氣,他因為腳的問題穿得都是寬松的運動褲,脫的時候他扶着紀榆的手,但是沒聽見嘶的一聲,他的耳朵被花灑的水聲遮蓋,他把褲子扔出去,圈在紀榆的脖子上,“我想你。”
像貓哼,流浪了好久的貓回來的第一晚的吃飽躺在暖軟床上蹭着主人的哼。
紀榆垂着眼皮給他洗澡,拿來浴巾給他擦頭發,百葉窗投出菱形的光,打在紀榆的眼眶,萬嘉旅摘掉了他的眼鏡,他卻依然給他擦頭發。
萬嘉旅閉上眼睛獻上了吻,他在退讓萬嘉旅卻不肯罷休,他覺得自己沒錯,他無比确信,他就是愛自己的,他站在這個房子裡,感知到如那廢墟坍塌一樣千斤沙石和植物根系将他砸落包圍,像那時候滾滾的泥流與未歇的暴雨一樣淹沒窒息,管中窺豹一樣瞧見了一點點他的心意,在所有變形的時光裡各不相幹的生活,徒勞又單調地愛着自己。
萬嘉旅覺得他有一萬種臭不要臉的方式把他弄回來,見過他跟自己亂纏時候的眼睛,見過他情潮褪去後的餘韻,見過他的禁欲又情動的呼吸,他盲目的心跳,顫抖的親吻,瘋鑿的愛欲。
他步步緊逼,在狹窄花灑的熱水裡索吻,他開始不耐煩,開始掐痛他的耳骨,撞擊在牆磚上的時候萬嘉旅無所顧忌,腿斷了就再修一次,還能把老子痛死不成?
萬嘉旅這連日來的怒氣全部都撒在他的臉上,他又掐又咬,抵在冰冷的牆面渾濁地呼吸,他狠狠咬在他裸露的肩膀,紀榆卻像安撫一隻發瘋的兔子,任憑他紅着眼睛,痛到要喘息也依然數次地推開。
紀榆不知道為什麼在這樣的情景下他還能在瞬間分辨熱水與熱淚,他開始無力地投降,包裹他的浴巾掉落,他鑽進了紀榆的睡袍,他在裡面瑟瑟發抖,紅着眼眶。
“你不要我了嗎。”
“我改好不好。”
他吞咽着自己的鼻音,“我害怕。”
“你不在,我每天都睡不好。”
“看見櫃子怕它砸下來。”
“聽見水聲怕它來追我。”
“你不在,我每天都吃不好。”
“看到豬肉就想吐。”
“聞到黴味就發暈。”
萬嘉旅埋進他的懷裡,抱着他的腰,發燙的臉頰混着眼淚通通沁在他的胸口,“紀老師,我應該怎麼辦?”
紀榆仰着頭歎了口氣,黑暗的衛生間裡,他無限的憐惜在眼底,伸手拖住了萬嘉旅的屁股,抱着人往卧室走。
萬嘉旅圈着他的脖子,卻怎麼也不肯下來。
“紀老師,”萬嘉旅卷着他的頭發,歪着靠在他的肩膀,“你說你也想我才行。”
“你發燒了,我去給你找藥,”紀榆從他的手心拿過眼鏡,垂着眸子說,“聽話。”
萬嘉旅一骨碌鑽進被子裡。
他在外面燒水,找藥。
萬嘉旅光溜溜躺在他的被子裡,熟悉的味道将他瞬間包圍,真是弄不懂怎麼這麼廉價的洗發水在他身上就感覺好聞,明顯超市促銷的嗎。
“紀老師,我要來你這裡住。”萬嘉旅閉着眼睛說。
紀榆沒理他。
“我要天天跟你一起睡覺。”萬嘉旅笑得有點兒甜,“一起上班,一起過年,雖然你這個地方環境真的是爛得沒邊,但是算了,萬哥就當體驗生活了。”
萬嘉旅在被子裡打滾,看見自己原來的拖鞋就在他的鞋邊,床頭櫃裡都是腸胃藥跟沒開封的他習慣品牌的牙刷,但是放在一起的是他自己廉價的凍瘡膏。
他的手機就在邊上,萬嘉旅偷偷輸密碼,果然還是當時設的萬嘉旅的生日,他瞧了一眼微信,朋友圈裡那條還在,這個山炮居然會「僅自己可見」這種洋氣的操作。
他随便翻了一下,隻見他的微信收藏夾裡,隻有一條語音,發送人是18歲的萬嘉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