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意存專心捯饬着手裡的黏土,按照工具書上的流程一點點捏出形狀,最後還現場發揮,給自己的聶小倩泥偶做了個小蝴蝶發飾。
她捏得細緻入微,泥偶的眉眼、衣褶都栩栩如生。
“天哪,溫意存!我嫉妒你!”餘為一擡頭看了看溫意存的作品,再低頭看看自己手裡皺皺巴巴、四不像的泥偶,嫌棄地叫出聲來。
闵姐兒也湊了過來,眯着眼睛仔細打量溫意存的泥偶,忍不住贊歎:“小知寒,你有天賦啊!這麼多做下來,我還是第一個看到你這樣的。”
溫意存被誇得臉都有些紅了,低頭抿着嘴偷笑。
其實,她也覺得這次做得不錯。
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在這方面還有天賦,早知道當年就不應該吊死在一棵樹上,現在也不至于淪落到失業的地步。
她上上下下看着自己的泥偶,越看越滿意,心裡暗暗想着:真該拿給白長命顯擺顯擺,讓他知道自己的手藝多麼精湛,順便再嘲笑一番。
“不行,我要發朋友圈,就說這個是我做的!”餘為一把兩個泥偶放在一起,找了好幾個角度,終于讓她的四不像小倩看起來沒有那麼醜,然後心滿意足地發了朋友圈。
她開心地哼着小曲兒,拿起溫意存的小泥偶開始觀賞起來。
忽地,目光停在了泥偶的底部,那裡似乎有一個小小的印記——“且未”。
她愣了一下,湊近仔細看了看,确認自己沒看錯,才擡頭問溫意存:“哎,你這泥偶底下怎麼有個‘且未’的印記?你這就給闵姐兒他們做起商标,開始宣傳了?”
溫意存一臉懵,顯然對這個印記毫不知情。
餘為一見狀,又轉過頭去問闵姐兒:“闵姐兒,是不是你?覺得這小東西太好看,趁我們不注意偷偷把商标刻了上去!”
“你瞎說什麼啊!”闵姐兒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我哪有閑工夫幹這種事?再說了,這泥偶又不是我做的,我刻什麼商标?”
溫意存也有些納悶,這泥偶一直在自己的視線裡,怎麼會無緣無故出現這個标記呢?
正想着,忽然瞥見木台一角,有個被人用刀刻印過的痕迹。
似乎就是自己剛才放泥偶的地方。
“是這裡!”溫意存指着桌子上的刻痕,“應該是桌子上的印記印到泥偶底下了。”
“嚯,你還冤枉我。”闵姐兒不服氣地看向餘為一。
餘為一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讪笑道:“哎呀,誤會誤會!我這不是一時沒反應過來嘛!應該是闵姐兒不注意,小孫子小孫女玩鬧的時候刻的。”
“肯定不是!”闵姐兒斬釘截鐵地否認,“我那些個孫子孫女,都不願意來這裡的,他們嫌棄的很。”
“那應該就是前頭什麼人刻下來的,你阿媽?或者阿姥?”
溫意存本來就對這個店名有些好奇,于是問道:“闵姐兒,這小賣部為什麼叫且未啊,是你或者身邊人叫這個名字嗎?”
“我也不知道啊,我媽那時候傳下來的。不過,我有自己的解釋。 ”說到這裡,闵姐兒突然變得神秘起來。
她朝餘為一和溫意存招了招手,壓低聲音說道:“來來來,你們過來。”
闵姐兒把兩人帶到門外,指着前方:“看到了嗎?”
餘為一和溫意存都是一臉懵,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且未小賣部呗,看到了呀,有什麼特别的嗎?
兩人對視一眼,完全不明白闵姐兒在賣什麼關子。
闵姐兒笑着,自己先一步走進了店裡,站在門口,伸出手,畢恭畢敬地說道:“兩位姑娘,請進。”
餘為一和溫意存雖然一頭霧水,但還是照着指示走了進去。
兩人站在店裡,依舊一臉茫然,雙雙看着闵姐兒,等着她解釋。
闵姐兒笑呵呵的,還過來拉起兩人的手握了握,語氣輕快地說道:“好了!現在我們都是姐妹啦!”
餘為一還是一臉懵,完全沒反應過來:“什麼意思啊?”
溫意存卻是理解了,笑着說道:“闵姐兒,您這真有意思!”
“什麼呀什麼呀,我不懂。”餘為一焦急忙慌地想找答案,眼神在闵姐兒和溫意存之間來回遊移。
溫意存耐心地跟她解釋:“為一,姐妹兩個字怎麼寫?”
“一女一且,一女一未。”
“且未是店名,你和我都是女生,我們兩個進來了,合在一起就是什麼了?”
“所以……”餘為一突然就get到了,“且未,就是姐妹!天哪!還能這樣啊!”
餘為一恍然大悟:“闵姐兒,你可真會玩!不過,我很喜歡!”她伸出手,拍了拍闵姐兒的肩膀。
“厲害吧!單單且未兩個字是沒什麼,可一旦加了兩個女字旁,就成了姐妹!所以隻要有女孩子到這家店裡,“女”就補全了。且未也就變成了姐妹。意思呢,就是到這裡之後,大家不分你我,都是姐妹!”
闵姐兒聽着餘為一的誇贊,忍不住驕傲起來。
“闵姐,你真的太會了!真該把這招牌發到網上,讓更多人知道!”
“要說厲害,還是我媽厲害!”
其實闵姐兒一開始也沒想通這名字的含義。直到剛認字那會兒,她天天盯着自己的店門琢磨,想搞清楚“且未”到底是什麼意思。琢磨來琢磨去,突然有一天靈光一現,自己想出了一個完美的解釋。
之前沒人問她,她就懶得說道,現在終于有機會把自己的奇思妙想說出來,她也樂得高興:“這名字聽着,是比那妒女堂好吧!”
“嗯嗯,好一千倍一萬倍!”餘為一應和道。
闵姐兒得意地笑了笑,接着說道:“我跟你們說哈,别看那裡這麼多人,都是騙子,騙咱們女人的錢啊。你想想看,哪有給女人的祠堂起這種名字的。”她語氣裡帶着幾分不屑,顯然對“妒女堂”沒什麼好感。
餘為一瞧着好笑,沒想到闵姐兒剛被誇就開始拉踩起來了。
她打趣道:“闵姐兒,這女人來了,都是姐妹,那男人來,成什麼了呢?”
闵姐兒有些遲疑起來,她在腦子裡搜刮着詞,眉頭微微皺起,非常認真地考慮起這個問題來。
“男人嘛……”忽地,闵姐兒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男人來了,就是蛆蛛。”
餘為一和溫意存頓時大笑起來。
餘為一甚至還鼓起掌來,“闵姐兒,你真是形容的天才!一開始,還以為你會說‘伹’呢!”
“伹,是啥字哦,不懂啥意思。”
“笨的意思。”
“那好像也挺符合哦。”闵姐兒想了想說道,轉念又覺得不對,“不好不好,怎地單單形容男的用人字旁,搞得好像隻有男的是人一樣。男人女人都是人,不能叫男的占了便宜去,還是蟲更适合。”
“沒錯!闵姐兒高見,一個個精蟲上腦,怎麼能算人呢?當然是蛆啊!不對蛆蛛啊!”餘為一大笑,“你做的太棒了!闵姐兒,你就是新時代的新女性啊!憑什麼隻有女人開口說話需要表明性别,男的就不用劃分類别,直接代表整個人類了?既然女人要單列出來,男人也該單獨歸屬一類,這才是真正的男女有别!”
闵姐兒其實不大懂餘為一話裡那些個新女性啥的意思。她不過是想到什麼說什麼,聽見别人講得在理便點頭稱是。這樣不必憋着心思過日子,她覺得快活極了。
趁着闵姐兒在興頭上,餘為一招呼着讓溫意存給闵姐兒拍幾張照。
一開始闵姐兒害羞,後來在餘為一和溫意存的百般哄勸和幫腔下,推了幾次終于同意了。
溫意存本來想着去外頭拍,光線更好,效果也更自然。可闵姐兒卻堅持要到那堵挂着奇怪女人畫像的牆旁邊拍。
溫意存也同意了,畢竟拍照嘛,當事人自己的心意最重要了。
至于畫框後面的東西……反正不都遮着嗎,别人又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