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道家,世代居于黃河以北的終南山,以此地山水靈氣為根基,自成一方玄門正統,故後人稱其為“終南道家”。
這一門派曆史悠久,相傳由上古神農之後所創,曆夏商周三代沉澱,在唐時達到鼎盛。彼時終南紫氣東來綿延三百餘裡,道觀星羅棋布于群山之間。晨鐘暮鼓聲中,常有白鶴銜符而上九霄。數千年來,多少王朝更疊如走馬,唯終南道統巋然不動,執掌玄門命脈。
其中,最出名的當屬門内三大絕學。
首先就是現如今民間廣為流傳的鎮邪符咒:朱砂一點,可驚鬼神,黃紙半張,能安陰陽。其二則是占星秘術,此術最重機緣,非有仙緣者不得其門而入,一旦通達,上可察星辰軌迹,下能測人世興衰。
不過,真正讓這宗門屹立千年而不倒的,還是那傳說中的第三絕:山河大陣。
陣如其名,山河陣以天下山河為勢,借陰陽五行運轉,斷王朝氣運,更易天地命數。
史載唐朝年間,藩王兵鋒直指京師,終南當代天師夜觀星象後,于終南山巅起陣三日,使地脈北移千裡。自此王朝氣數驟變,乾坤倒轉,方有後來江山易主之事。
這陣法說來也奇,不借刀劍,不仗人力,單憑天地造化之功,至今還無人能破此陣之玄秘。宗門對此陣的使用曆來也是慎之又慎,非到王朝更疊、天地劇變之時絕不輕啟。
更多時候,即便世道動蕩、天機生變,宗門也甯願順應天道,靜觀其變。畢竟,此陣借的是天地之力,改的是萬民之命,稍有不慎,便是因果難償,萬劫不複。
除此之外,終南道家最負盛名的,還要數盛唐時那位驚才絕豔的傳奇人物。此人無名無姓,亦無來曆,隻在終南道藏的殘卷中留下“羽化登仙”的寥寥記載。曾一睹其風采的門中老人常說,那是千百年來唯一一個真正得道飛升之人。
然而後世多以為這隻是終南道家自擡身價的杜撰,因為就在那之後不久,這個傳承千年的玄門正宗,就在一夜之間遭逢滅頂之災。
大概一千年前,也是唐朝,天子皇家以“幹涉王朝氣運,觸怒天威”之名突然下令剿滅終南一脈。
十萬鐵甲圍山,烈火焚毀千年道觀,凡與其相關者,無論老幼,皆遭屠戮。
一夜之間,血染終南。
山門焚毀,弟子盡誅,千年道統,一朝成空。
最後一任掌門也離奇消失,有人說他自絕于終南山巅,以血祭山河陣,斷了皇家氣運;也有人說他化名遠遁,隐于市井,靜待終南一脈重見天日之時。
總之,自此之後,終南道家結束了它在天下宗門的統治地位,徹底沒落。
盛于盛唐,滅于盛唐,沒有過渡,沒有衰落的過程,隻有一場突如其來的浩劫。
門中術法也都随着最後一任掌門的消失而失傳:占星式微,山河陣絕迹,隻有道符尚流傳至今。隻不過,現如今江湖上流傳的,也都隻是些粗淺的皮毛,早被各路江湖術士改得面目全非了。
“你們不是早就沒落了嗎?”
“雖然主脈式微,但尚有幾人留存于世。後代始終秉持終南之道,隐于西京,盡綿薄之力。”
“哦~原來還有漏網之魚啊~”時木春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你确定這成語能這麼用?”查木旦看着他。
“怎麼不是這麼用了?”時木春看着梁思成,“那你們怎麼來這裡啊?
梁思成沒有說話,隻是看着白長命:“有求于人。”
查木旦聽着這話,登時明白過來——這人也是來找白長命的。
“瞎,原來你和我一樣求庇護啊!那剛好!咱倆一塊兒住得了!”
“我此番來,是想求白先生出山,赴西京一趟。”
“出山?離開歸霞村?怎麼可能?他是社靈!”還沒等白長命有什麼反應,時木春先叫了起來。
梁思文隻是看着白長命,等待着答複。
白長命垂眸,并未看他,回了一句:“你走吧,我幫不了你。”
說完便轉了身。
“您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意味着什麼!”梁思文試圖挽留,“難道連昔日摯友的性命都可以棄之不顧嗎?”
白長命仍是無動于衷。
見軟的沒用,梁思文忽地暴動起來。
“我看你就是害怕了!”他盯着白長命紋絲不動的背影,冷笑一聲,“呵!什麼南方社靈之長,我看不過就是個鼠輩,懦夫!”
話音未落,一道朱砂符紙已破空而來。符紙上暗紅的紋路在月光下泛起血光,活物般扭曲蠕動。
那道符紙原本直取白長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忽地在半空中一折,調轉方向,朝溫意存面門襲來。
她本來還在替梁思文尴尬呢,尋思着這要換成自己一定講不下去了,沒想到這人不僅沒放棄,而且直接動起手來了。
關鍵還是沖自己來的!
溫意存不記得自己惹過這人啊!
“不是吧!”
她下意識要躲,手腕卻被一股力道穩穩扣住。
白長命不知何時已擋在她身前。
隻見他眸光一凜,那道符咒就在半空硬生生刹住,繼而以更淩厲的勢頭倒射而回。
“轟——!”
梁思文腳邊突然炸開一圈鬼火,火舌舔舐着他的褲管,卻詭異地沒有燒焦布料,而是有生命般盤旋上升,将他困在中央,映得梁思文慘白的臉忽明忽暗。
“卧槽,這兄弟,一來就這麼不友好?他知不知道自己是來求人的啊?”查木旦屬實被剛才的行為吓到了。
時木春隻是呆呆看着,一句話也不敢說。
梁思文擡手掐滅了符火,靜立原地。眼中的怒意已然褪去,隻剩下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
玉樹不知何時立在了他面前,恭敬地作了個揖:“這位先生,請回吧。”
依舊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樣,可舉手投足間已透出幾分凜冽寒意。
梁思文隻覺得一股無形的威壓撲面而來,那是他從未感受過的壓迫感。他忽然低笑一聲,拱手道:“方才多有冒犯,是在下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先生海涵。”
轉身時,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掠過白長命身後護着的溫意存。
此行的目的已然達到——方才這一番試探,足以讓他确信:
他沒有放棄溫家的女兒。
而且這丫頭在白長命心中的分量,比自己預想的還要重得多。
梁思文沒再多說,負手離去,腳步比來時輕快了幾分:隻要白長命還在意溫家的女兒,這事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時木春看着情況不妙,也趕緊跟着出去了。
“唉唉唉!你咋也走了,我都還沒炫完呢!”
查木旦正嚷嚷着,一擡眼就看見玉樹笑吟吟地站在跟前,微微欠身道:“查先生,廂房已備好,您這邊請。”
查先生!查先生!多好聽啊!瞧瞧這孩子,多會說話!
查木旦被叫的心花怒放,跟着玉樹屁颠屁颠進了屋。
最後一聲蟬鳴消去,無邊月色裡,隻留下滿庭無名花次第,和兩個影子在流光裡相偎依。
沉默着,把這夜的故事輕押。
溫意存擡眸看向他,忍不住開口說道:“你真不錯!”
白長命微微挑眉,目光鎖住她,帶着一絲疑惑和幾分探究地反問:“不錯什麼?”
“嗯~哪裡都很不錯!”溫意存假裝思考了一下,笑着回道。
“進去坐坐?”
還沒等溫意存作出反應,白長命已然先一步帶着她往屋裡走去了。
一進屋内,原本裹挾在周身的燥熱暑氣瞬間消散,變得涼快舒暢起來。
白長命倒了一杯茶,溫意存剛打量完一圈四周,轉頭看向白長命,很自然地接了過來。
茶杯是秘色荷花樣式的,她平日裡隻喝奶茶咖啡,不太習慣喝原汁原味的茶葉茶,也就隻是輕輕抿了一口。
茶香很快在舌尖逸散開來,似有若無。入口時帶着淡淡苦味,但很快,清冽的回甘便将先前的苦味一點點中和,留下清甜。
這種感覺,莫名讓她想起白長命。
果然,什麼人喝什麼茶。
她轉過頭,目光自然而然落在白長命身上。不想,白長命也在看着自己。
“怎麼了?”她歪着頭問,随後眉眼彎彎補了一句,“茶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