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意存按照外婆的囑咐,拿着小鑰匙,再次回到了老宅。
仔細算來,這是她長大以後第一次正式地回到這裡。木門上,紅漆已經掉得差不多了,一塊一塊的,全是年頭留下的印子。
她拿着鎖,有些猶豫。
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要見到白長命,她心裡就說不出來的忐忑。但轉念一想,這是回自己家,有什麼好怕的!
溫意存瞬間有了底氣,利索地開了門。
然而,門一打開,入眼卻是一派荒涼。
枯葉堆疊在牆角,房梁上頭爬滿了蛛網,一口水缸歪歪斜斜地立着,缸沿爬滿青苔,風從破窗戶呼呼地吹進來,在屋裡亂撞,聽得人心裡發毛。
壓根不是她白天見到的模樣。
溫意存忍不住退了出來,仔細看了看門鎖,确認自己沒開錯門。
沒問題啊!鑰匙能插進去,鎖也還是原來那把!
所以,到底怎麼回事兒?
她愣愣看着門,失了神。
溫意存記得自己白天走出大門時,手無意間壓到過一張紅紙,是嶄新的,顔色很鮮豔。但此刻擡眼望去,門上的紅紙已然泛白,邊角也卷曲剝落了。
而且,屋内的裝潢也不一樣。
她忽然想起了玉樹口中的燕子樓。
這燕子樓和老宅有什麼關系嗎?
溫意存連忙跑到後門那個被爬山虎遮住的小地方,準備從那裡進去。
她剛一頭紮進去,腦袋 “咚” 的一聲,就撞上了什麼硬物。
“啊!”
溫意存條件反射地伸手摸索,指尖觸碰到的,卻是厚實的牆面,平整得沒有一絲縫隙,根本就不存在什麼破口子!
???
開什麼玩笑!
這是跑路了嗎???
溫意存忍不住想起了《桃花源記》的最後。自己不會也成武陵人,尋向所志,不複得路了吧。
按照電視劇裡的套路來說,凡人撞見鬼神後,通常得被安排點兒什麼 “特殊待遇”。不是下點遺忘咒,一覺醒來全忘光光;就是被施個禁言咒什麼的,變成瘋瘋癫癫的傻子,明明想嚷嚷 “我看見神仙啦”,話到嘴邊,就變成了 “天氣真好曬魚幹”。
溫意存想到這兒,就覺腦袋疼。
下一步,不會就是要消除自己的記憶吧!
可是,她還想見白長命呢!
溫意存一邊琢磨一邊往回走。
正發着愁,就聽到西牆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溫意存心裡 “咯噔” 一下:“是白長命他們嗎?” 念頭一閃,她瞬間來了精神,朝着那邊走過去。
餘晖落下,明月高懸,西牆邊,三張熟悉的臉正你看我、我看你。
溫意存這下是不苦惱了,手拖着下巴,笑意盈盈的說道:“晚上好呀,各位!真巧,又見面了!”
查木旦白白胖胖的臉上立刻擠出燦爛的笑容,眼睛眯成了兩條縫,嘴巴也跟放鞭炮似的:“好!好!真巧哇!”
“您兩位怎麼又來了呀?” 溫意存裝作十分好奇地問道。
查木旦笑着,伸手 “啪” 地拍了拍旁邊的人,搗蒜一樣點着頭附和道:“就是就是!不是說不來了嘛!為啥還要來啊!”
時木春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剛才也不知道是誰先在門口鬼鬼祟祟的。”
“誰呀誰呀!我怎麼沒看到?”查木旦一通胡攪蠻纏,最後把問題抛了回去。“那那那你們勒,你們來這裡幹什麼?”
“這是我們家老宅,老祖宗留下的,幾百年了,你覺得我想幹什麼呢?”溫意存笑着反問他。
查木旦結結巴巴地找補着:“那…… 那不是祖宅嘛,好久沒人住了…… 咋突然今天就來了呢……”話還沒說完,自己先編不下去了,心虛地閉了嘴。
“所以,你來幹什麼呀?”
查木旦咬咬牙,把頭一橫,整地跟英勇就義似的,咳嗽幾聲壯了壯膽,然後底氣十足的宣布:“我早上來的時候,把老祖宗留下的傳家寶丢了。”
“這也行!”時木春忍不住腹诽。
查木旦不樂意了:“怎麼不行了!我聽從祖宗的指引,回來找東西,你憑啥說是假的?”
時木春不打算搭理他。可剛安靜一秒,就感受到了兩道強烈的目光,朝自己射過來。
溫意存和查木旦兩個人,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你們幹嘛這麼看我,我……我幫我師父送東西,是祖宗留下的,我這……這是聽從祖——祖宗的指引!”
時木春被兩人看得渾身不自在,說話更加不利索了。
溫意存心裡暗笑,好好好,合着都是祖宗說的呗!
“那進去呗,存子,這是你家宅子,你有鑰匙吧!”查木旦眼巴巴地看着她。
溫意存嘴角微微上揚,指了指那頭:“你們去吧。”
查木旦和時木春瞬間來了精神,對視一眼,二話不說,撒腿就朝着溫意存指的方向沖過去。
“我先!”
“哼,我先來的!”
兩人你追我趕,誰也不讓誰。
沒過一會兒,就一起苦兮兮地搭着肩走了回來。
“這是咋回事兒呀?存子!人去樓空了?”
“不應該呀!他不是你家社靈嗎?”
溫意存攤攤手,搖了搖頭。
查木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地轉過頭,直勾勾地盯着時木春:“你不是啥都知道嗎?你說說!”
時木春被這突如其來的質問弄得懵了:“我?我怎麼知道那大仙在耍什麼花頭?正常的社靈一般隻有在釋境裡根據需要才會有人形,平常都是看不見,摸不着的。他們的規矩就是安分老實待在地裡,或者附在房子裡面,很少出來遊蕩。我還覺得奇怪呢!這白長命怎麼過得這麼滋潤!一天天的,活得跟人似的!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是個人呢!”
“所以,我們怎麼樣才能見到他們呀?”
查木旦努了努嘴,歎了口氣:“看來,還得派上我的老法子了。”
“你能行?”時木春一臉懷疑,上下打量着查木旦。
“我不知道啊,我白天就是這麼進去的。”查木旦胸脯一挺,一臉傲嬌。
說完,他就行動起來,跑到一旁,吭哧吭哧地搬來大石頭,一塊一塊小心翼翼地往上堆。不一會兒,石頭就被堆得老高。查木旦還在不停地調整,确保穩固。
緊接着,他搓了搓手,活動了一下筋骨,後退幾步,助跑、起跳,熟練地準備翻牆。
時木春下意識轉頭看着溫意存,心裡忍不住感慨:這大哥是真猛啊!也不看看站在旁邊的是誰!當着人家的面爬人家牆角啊!”
“你白天就是這麼進去的?”溫意存站在旁邊,沉默了半天,終于說道。
“我算知道為什麼玉滿這麼讨厭你了。你知不知道這是違法的?”時木春在一旁咧咧。
查木旦聽到這話,尴尬地停了下來,回頭對着溫意存,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我查木旦鄭重地向你道歉,但我也是迫不得已啊!算命先生說我一定要來這裡,而且我看這房子這麼破,應該也沒什麼人住了,所以才出此下策,就想看看裡面究竟是什麼。以後不經你同意,我再也不會這樣做了,你想我怎麼補償都可以!”
說完,他擡起頭,可憐兮兮地看着溫意存。
溫意存其實挺想報警的,不管怎麼說,房子再破,也是别人家的,屬于私人财産,翻牆進去性質就不一樣了。
但此刻她也管不了這麼多了,看看能不能進去再說!
溫意存一個箭步沖上前,比查木旦還快一步,麻溜地爬上了石頭堆,完事了還不忘回頭叮囑查木旦:“沒有當事人允許,你下次絕對不要再做這種翻人牆的事了!”
“一定!我發誓!”查木旦拼命點頭,說完也手腳并用,吭哧吭哧地攀了上去。
時木春身邊一下子變得空空如也。他也想一起爬上去,但因為恐高再加上個頭還沒蹿起來,在底下蹦跶了半天,就是夠不上去!
“意存姐!你幫幫我啊啊!” 他在下面扯着嗓子哭喊,雙手高高舉起,瞧着真像個無助的小可憐。
查木旦和溫意存蹲在牆頭上,無奈對視一眼,一人伸出一隻手,抓住時木春的胳膊,拎雞仔似的,正要把挂在牆上的他提溜上去。
一道強光 “唰” 地照過來,三人眼睛都被刺得睜不開,瞬間停止了動作。
卧槽!不會吧!該不會是警察來了吧!我還想多活幾年,真的不想進去吃牢飯啊!查木旦覺得自己心在顫,腦子裡瘋狂閃過不詳的預感。
“三位這是?” 一個聲音冷不丁冒了出來。
三人循聲望去,一個男人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
此人長得十分标緻,舉手投足間一股闆正的氣場,莫名讓人聯想到那種名門正派裡的宗門大師兄,看起來很是斯文。鼻梁上還架着副金絲框眼鏡,更添了幾分學究氣派。
隻不過這會兒,那雙看着正的發邪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他們仨。
查木旦眼珠子一轉,臉上立馬堆起笑來,幹笑兩聲:“嘿嘿,兄弟,我們是好人,在玩風筝呢,小孩子的風筝掉進院子裡了,所以想撿一下。”
那人哦了一聲,熱心地問道:“需要幫忙嗎?”
查木旦和溫意存一聽,忙不疊擺手:“不需要!不需要!”
“是你?” 半個身子還挂在牆上的時木春,脖子使勁兒抻着,費力地看向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