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溫意存和小玉,還有一個聲音,來自趕屍人
三個人一齊沖向溫香玉
趕屍人走到溫香玉的身邊,卻不敢再往前靠近分毫,隻是低垂着頭,嘴唇微顫,嘴裡反反複複念叨着“對不起”“對不起”。
與此同時,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時木春和查木旦很快出現在了衆人視線之中。兩人身後還跟着一個白骷髅,随着他們跑動的節奏,骨頭相互碰撞,發出一陣“咔咔” 聲響。
“我靠!萬嘉和你怎麼哧溜一聲不見了,讓我們好找!你知不知道你走之後,有好多泥偶在我們身邊,要不是小白,我們差點……” 查木旦一看見萬嘉和就滔滔不絕起來。
先前萬嘉和過去找他們,一句話也沒說,就讓他們跟着,然後走着走着自己就忽然消失了。倆人吓了一大跳,再加上後面又獨自面對一大群瘋狂的泥偶,更是膽戰心驚,話裡話外都帶着委屈和埋怨。
可他的話還未說完,視線便被一旁的趕屍人牢牢吸引住了。
“大家小心!他是萬回!他傷了趕屍人,這不是真正的趕屍人!他是流煞!”時木春已然先一步喊出聲來。
玉滿聞言立刻上前幾步,擋在了溫香玉與萬回之間,冷冷盯着他。
稀稀拉拉的人群又開始聚集,村民們手持火把,縮成了一個半圈,不安地等着接下來将要發生的一切。
和最初來這裡時一樣,同樣是村民,玉滿,以及他們這一行人。
隻不過,火光映照下,每個人似乎都不是當初的模樣了。
劍拔弩張之際,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緊張的氛圍。
“萬嘉和。”
聲音沒什麼感情,就那樣平靜地響起,毫無波瀾,卻在空氣中炸開了每一個人的神經。
因為這聲音正來自萬嘉和本人。
他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萬回的身後。雙手自然垂落于身側,看似放松的狀态下,卻又隐隐散發着一種不容小觑的壓迫感
這一下,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萬回自己。
“萬嘉和,你有病吧,叫自己幹嘛?”玉滿沒好氣地出聲調侃,帶着幾分打趣的意味,試圖緩解這詭異的氣氛,但衆人卻隻是死死盯着萬回和萬嘉和,話一出口,就落地無聲。
萬回緩緩轉過身,看着眼前人,有千言萬語哽咽在喉。
萬嘉和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叫過他了。
他站在老楓樹下,看着那條通往家的蜿蜒小路。
此時紅霞殘照,太陽跟熟透了的火橙子似的,孤零零吊在樹上。
山風裹着女兒脆生生的嗓音,忽遠忽近地飄過來:“阿爸!我要那個洋娃娃,就是頭發金色的那種!睫毛彎彎的!”
離家前夜,香玉又舍不得他了。這丫頭平日裡總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見了他就跟見了生人似的,連聲"阿爸"都叫得别别扭扭的,完全不是和她娘在一起時有說有笑的親昵樣。但一到出發前幾天,香玉就特别黏他,同小尾巴一樣跟着自己轉悠,好像他再也不回來似的。
這會兒,她正樹袋熊般挂在他身上,小臉埋在頸窩裡,嘴裡嘟囔着,拐彎抹角地暗示這次想要什麼禮物。
他很高興女兒能主動向他提要求。每次出門,少說也得十天半個月,他心裡很害怕女兒會因為這個缺乏安全感,變得自卑敏感。于是,總想着用更多的禮物來填補自己無法像正常父親那樣常伴女兒左右的缺憾,集市上最貴的頭花、鑲着亮片的小裙子、還有那隻會唱歌的鐵皮盒子...隻要女兒喜歡,再貴的東西他都會買回來。
可他總覺得,無論怎麼彌補,自己都沒有辦法彌補女兒成長的空白。
再多的物件,似乎都抵不上一個實實在在的爹。
他心裡有些酸澀,伸手刮了下閨女的鼻尖:“好!一定給你買回來!”
溫香玉樂得跟隻小雀兒似的,蹦蹦跳跳地纏着他要拉鈎。小手兒勾住他的小指,晃了晃,嘴裡還念叨着:“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他瞧着自家閨女那認真的模樣,心裡暖烘烘的,頭一回覺得,隔在女兒和自己之間那層看不見的薄膜,消失了。
“阿香,過來洗臉了!”妻子的聲音再次從外屋傳來。
她先前已經催了好幾遍,隻是香玉知道自己明天就要走,一直粘着他,連媽媽的話也自動忽略了。
“你呀,就這時候會纏着你阿爸!”溫硯莊已經端着熱水進了屋。
水盆穩穩地放在架子上,她拿起毛巾,在溫水裡浸濕、擰幹,給女兒輕輕擦着臉。香玉乖巧地站在那裡,仰着頭,任由母親擦拭,還時不時地沖他眨眨眼睛。
屋内,紅燭靜靜燃着,昏黃的燭光搖曳,像一層薄薄的紗,柔柔地罩在妻女身上。
一家人守着這一方小天地,過着這世上最平靜最滿足的生活,不就是他這輩子最渴望的嗎?
那一瞬間,萬嘉和覺得自己的人生很圓滿,死也無憾了。
“一定要去嗎?”溫硯莊把女兒哄上了床,掖好被子,這才走過來,卻是一臉地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