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一整天,玖終于把道歉書貼滿整個學院所有能找到的告示欄,期間又忙裡偷閑地照例去挨了一頓班主任的訓。
到了晚上總算能走回寝室去歇一歇。他站在門口用鑰匙開門——竟然擰不動。
門被從裡面反鎖了。
根本不用思考就知道是臨巍幹的。玖無奈地把腦袋磕到門闆上。說白了就自己活該。知道了實情之後室友肯定也生氣得不行吧……雖然把他卷進來并不是自己的本意,但也确實該找個機會認真地向他道歉。
但現在的首要問題是——去哪過夜呢?
他看着手上剛拿回來的金卡。
……不能吧。雖然是她給的但自己的臉皮也還沒厚到這種程度……甚至還不如去校醫院問問能不能蹭一個空餘床鋪之類的。
——于是他就真的這麼幹了。
玖意料之外地受到了前台紅服女人的熱烈歡迎。名為“莉亞”的紅服過于熱情地給他一間間地挑選房間還“順便”拿來了一大瓶不知名液體。
“那個…我不喝……”他剛坐定,就相當不安地看着對方走進來并且端着原本放藥劑的鐵盤,上面畫風割裂地放着兩隻玻璃高腳杯。
身姿成熟的女人非常不見外地直接坐到他旁邊,距離近到他能清晰地辨認出對方身上的香水味。玖下意識坐得筆挺像一整塊鋼闆。她動作熟練地起開酒瓶塞子,把杯子斟滿了紅色液體,不容拒絕地推過來,緊接着又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裡面的晶瑩液體散發出迷人的香味。
……這根本就是紅酒吧喂。
——算來算去白葉還是漏算了某種可能性,忘了提醒玖醫務室的那一位負責人可能會騷擾每一個進入醫務室的男性。如果還沒碰上那很可能就是……暫時還沒來得及下手。
于是乎這個莫名其妙自動送上門的白毛帥哥簡直是不要白不要。等玖反應過來的時候早就是羊入虎口為時已晚在劫難逃。
“小帥哥來陪姐姐聊會兒天吧~”莉亞在一旁撐着頭笑眯眯地盯着他。
……
很難說究竟該不該感激他那二分之一的血族血統,頭一回被莉亞灌酒也沒有醉得太難看——雖然完全不知道過程中自己都說了些什麼怪話,但至少他在沖去廁所吐完之後還能走回來找到床的位置再準确地躺上去。
床鋪柔軟到簡直不像是床了,而是一團一團輕飄飄的雲。腦袋才沾上松軟的枕頭意識就飄忽到天邊去了。
也好。完全陷進床裡之前他忽然産生這樣的想法。至少來不及再瞎想那些事了。說不定…還能難得的做個好夢呢?
他已經很久沒有做過美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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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夜空?
無人可見、暗色無光的夜空。
又黑又靜的夜空裡突然垂下來一輪細細的、頂端尖尖的彎彎月牙,用銀亮色的光吸引他、誘惑他。那光芒太漂亮、太潔白了,換了誰都要念念不忘。
“抓住我。”月牙說。好像咧開嘴在笑。
他沒多猶豫就向着那份難得的美好直直沖了過去,可是那月牙在他靠近時突然向上一提,不給他捉住。
美好的事物總沒那麼輕易能得到——那麼向上。他沖破阻力一路向上遊,追着它;于是它也向上,避着他。
同樣有别人在追趕月亮。他遊得很快很快,比其他人都快。可惜仍不及那輪月牙,隻能跟在後面瞅瞅月光。
向上。
不知不覺周圍已經慢慢變亮。天空從頭頂一直蔓延到腳下。他沒有發現,他的眼睛隻能看着前面,單單固執地盯着那輪明月。
仿佛回應他的期待,月亮突然減緩了速度慢下來。
毫無猶豫地,他趁機一口就咬住了它。可與此同時竟立刻被刺破身體的痛楚擊潰。
不知怎麼他的身軀瞬間就被一股無法抵抗的巨力拉着,整個提起,然後,向上,離天空越來越近,越來越快。
越來越快,越來越近——
轟然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流光溢彩。一切的一切都在崩塌、融合。
——世界好像破碎在他眼前。
他的頭頂是夜空,腳下也是夜空。可是夜空之間被一層玻璃般的鏡面隔開來。如今他身下的玻璃正因他的突然出現而破碎。
這樣的事讓他感到無比恐慌。可是那月亮沒讓他猶豫,還在一路帶着他向上、向上。
不要再向上了——!勁風中他緊緊閉上眼,不敢再低頭看自己的高度。
不向上,難道你想一輩子沉在水底嗎?他聽見月牙又笑起來,開口對他說。
水底……水底?他小心地睜開眼,發現自己仍在空中,可分明是在滑翔。嘴裡刺穿他的月牙——或許那其實是魚鈎,已經不見。但他的身側展開有力的雙翼。
夜風溫柔地拂在他臉上。比那些水的波紋顔色更淺,卻更溫柔。他能清晰感受到那些淡藍色的流線劃過羽翼,托起他身體的感覺。
看吧。月亮在天上笑着。你自己就能飛。
他擡起頭。
月亮仍是月亮。高高地懸在那裡。
但他已從深淵逃脫。不再隔着模糊的水面,終于一睹月亮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