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隅不自覺地動了動嘴。
墨淮桑倏地收回手,被小神婆柔軟嘴唇劃過的地方,頓時燒了起來,發熱滾燙,比長繭子時更讓人酸痛難忍……
他忽略耳際的燒熱,強自鎮定下來,緊盯着下方的動靜,一群人魚貫而出。
以高利為首,下午跳祭祀舞蹈的人緊随其後,綴在隊尾的,赫然是穿着統一胡服的吳大郎。
高利走到火堆前方,正對神像,其餘人繞着火堆圍成正圓,從高處看下去,他們之間的距離均等,仿佛經過精密測算似的。
動作一闆一眼,神情莊嚴肅穆,讓東隅不由回憶起薛道長施法的樣子。
各人站定後,相繼從懷中取出一個暗紅色杯盞,捧在掌心。
一直待在高利身旁的吳大郎,揚手往火堆裡灑下什麼東西。
瞬間,原本輕盈跳躍、散發木香的火焰,變得曠野而混亂,透出一股無盡的邪惡和毀滅的欲望。
小金靈全身好似又豎起倒刺的鱗甲,箍得東隅手臂生疼,恰好驅散她因寒意而陡然引發的失神。
“有變故,當心。”墨淮桑側頭提醒道,他的神情也格外凝重。
東隅心頭大定,重新看向下方。
衆人嘴裡念念有詞,火焰上突然顯出魚鱗狀的淡紅波光,與那晚屍魔身上的防護罩一般無二。
高利微微擡手,一束細細的波光從火焰中升起,照到神像底部。
刹那間,那束波光如閃電一般,沿着絲絲縷縷的線飛速從下蹿至頂端。
神像外圍的白色繭罩,瞬間籠罩在淡紅色波光裡。
随着底下念誦咒語的聲音加大,波光由淺轉深,淡紅、桃紅、朱紅、大紅,變至血紅。
東隅懷疑自己出現了錯覺,她看到大殿劇烈晃動了一下,然而墨淮桑面色如常,并無異樣。
她越發警惕地注視下方的動靜,片刻後,終于讓她察覺出異動來。
東隅拉了拉墨淮桑的袍袖:“少卿,神像的頂端在消失。”
四方神娘娘的石像,是高擡手臂跪坐的形象,墨淮桑将目光移到神像手臂位置,疑惑地看了半響。
終于,他也看到了,頂端的血紅色繭罩漸漸幹癟,最後軟軟地耷拉下來。
“啊!”東隅突然聽到一道痛苦的尖叫。
墨淮桑目露震驚,正要與小神婆讨論一二,卻看到她絕望掙紮的眼神,他眸色一緊:“你怎麼了?”
東隅擡眼看他,緊緊捏住他的袍袖:“你沒聽到嗎?尖叫……有個女人在叫,好像……在……在受什麼酷刑一樣”
墨淮桑聽她斷斷續續講完,猛然抓住她的手臂,半晌,看向下方的眼神一片冰冷:“他們在摧毀神像,你方才聽到的聲音,可能是神女的痛呼。”
東隅渾身一震,順着他的視線看去,神像上方似乎出現了一個身影,時隐時現,看不分明。
地底傳來一陣陣撞擊聲,大地仿佛在輕輕顫抖,空氣中的彌漫着烈火焚燒的生靈的焦臭味,東隅隐約聽到墨言幹嘔的聲音。
她定了定神,仔細掃了掃底下,那群人開始手舞足蹈,一股股紅色氣流從他們手中的暗紅色杯盞延伸而出,注入到淡紅色的篝火裡。
唯有高利站在原地,手指翻飛,念動法決,細密的汗珠彙聚成豆大的汗滴,從額角滴下。
越來越多的血紅色繭罩耷拉下去,越來越多強忍痛苦的呻吟,回響在東隅的耳際。
來自地底的轟鳴也越來越頻繁。
神像上的身影卻漸漸清晰,着翠衫,梳丫髻,勉力端坐,雙手翻轉似在施法,随即身體扭曲地蜷縮成一團,如此循環往複,好像在與高利在鬥法。
蠶繭上的血紅色流光也随之漸濃減淡,情勢十分膠着。
東隅看得心焦,恨不能上去助她一臂之力,手臂随之一緊,對上墨淮桑警示的眼神,不要輕舉妄動。
這時,耷拉的繭罩陡然豎起,繭罩的流光變得極淡。
隻聽得高利怪異地大吼,其餘人也跟着怪叫起來,吳大郎即刻向火堆裡抛灑了紅色粉末。
流光重新變得血紅,鼓蕩的繭罩開始東倒西歪,一陣劇烈晃動後,平靜下來。
然而下一瞬——
“嘭!”
一道劇烈的爆裂聲後,繭罩四分五裂,産生的巨大沖擊,帶着排山倒海的萬鈞之力,将正殿内的一切物件高高掀起,又狠狠砸下。
東隅感覺自己突然被抛到半空,一股讓身體失去控制的眩暈感襲來,随後她跌落在一片柔軟上,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