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亭遙一聽,臉上滿是不情願。他甯願在戰場上與敵人厮殺,也不想幹這保镖的活兒。
沈晏喬瞧出他的心思,眼珠一轉,計上心來:“要不我扮作殿下随從,我們三人一同前往。”
二人齊齊望向她。元澈挑了挑眉,時亭遙則皺起了鼻子。
但見她用指尖攏了攏鬓角的碎發,随即道出了全盤計劃。
沈晏喬微微垂眸,眸光流轉,忽地擡眸望向元澈,“四殿下明日不妨讓郡守設宴為您接風洗塵。”她唇角微揚,“我扮作侍從随侍左右,屆時你尋機灌醉郡守,我套取情報。”
說罷又轉向時亭遙,眼波盈盈,“逾舟需暗中潛入周府。”
“要取何人性命?”時亭遙垂首玩弄着劍上的玉墜,漫不經心地問。
“倒也不必見血。”沈晏喬壓低嗓音,“隻需解決幾個礙事的士兵守衛,再将郡守請來好生叙話便是。”
她頓了頓,眼簾微垂,思索了一下,又擡眸道:“若是實在有人不聽話,殺了也無妨。”郡守的那些爪牙怎麼可能會清白無辜?既然參與其中,憑什麼不能付出代價。說不定,那些侍衛當中就有當日殘害老妪的兇手。
時亭遙倏地擡首看向她,眼尾微挑,對她颔首。
元澈聽着這番謀劃,執茶盞的手微微一頓,忽覺眼前這兩位倒比那江洋大盜還要駕輕就熟,不由暗自苦笑。
屋内一時寂靜,這兩人都陷入了沉思。
時亭遙垂眸,神色間不見半分猶疑。他行走江湖多年,劍下亡魂不知凡幾。縱使他自以為殺的都是惡貫滿盈之徒,但殺人終究是殺人。他自嘲地想着,自己這副染血的手,早就算不得什麼良善之輩,再多幾條人命又何妨?
沈晏喬的雙眸直勾勾的盯着桌面,她心下起了躁意。自幼随夫子誦讀聖賢書,那些仁者愛人的教誨早已刻入骨髓。此刻心中天人交戰,既想快些查明真相為婦人讨回公道,又擔心若其中有誤會,豈不是要誤傷無辜。
次日傍晚,平陽郡林府張燈結彩,燈火通明。府門大開,賓客絡繹不絕,絲竹袅袅,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正廳内,青磚素壁,榆木桌椅整齊排開,案幾上珍馐羅列,酒香氤氲。
林貞四十出頭,長得一副和氣生财的模樣。他圓臉堆笑,小眼眯成一線,舉杯向座上貴客敬酒,道:“殿下遠道而來,光臨平州,下官不勝榮幸。”
“林大人治理平州不過三年,府中竟有如此氣象,實在令人驚歎。”元澈輕啜一口酒,語氣平淡得聽不出褒貶。
林貞臉上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複如常,“殿下謬贊了。這些都是曆年朝廷賞賜和下官祖上積攢的微薄家底,實在不足挂齒。”
元澈一副纨绔做派,斜倚在軟榻上,衣襟半敞,大口喝酒,大聲談笑,不時對侍酒的丫鬟動手動腳,活脫脫一個浪蕩皇子。
眼見他這般,林貞心下稍安,唇角幾不可察地揚了揚。這位四皇子整日裡沉湎酒色,言行舉止輕浮放浪,不過是個被酒色掏空了的纨绔子弟罷了,不足為懼。
元澈哈哈大笑,又灌下一杯,醉态漸顯,忽而身子一歪,踉跄着站起,一把摟住林貞肩膀,湊近道:“林大人,本殿下聽聞,平州近來不太平啊,有少女失蹤?”
林貞被他拽得身形一晃,官帽微斜,卻仍神色如常,歎氣道:“唉,都是些貧寒人家的丫頭,輕易被那些在江湖上厮混的浪蕩子花言巧語給誘騙了,跟着野男人跑了,家人羞于啟齒,就報官說失蹤,下官已遣差役四處探訪了。”
沈晏喬垂首侍立,聞言指尖蓦地一顫,緊了緊端着茶盞的手。
元澈醉眼朦胧,手指在空中虛畫一圈,忽而壓低聲音,卻又故意讓周遭人聽清:“本殿下可聽說…有人把這些姑娘、送到鶴都去了?”他眯着眼,似笑非笑,“林大人常在鶴都走動,想必、略知一二?”
林貞手中酒杯猛地一晃,酒液濺出幾滴,他強自鎮定,幹笑道:“殿下說笑了,下官...怎會知曉這等事?”
元澈卻似未聞,自顧自拎起酒壺,給他杯中滿上,醉醺醺道:“來來來,再飲一杯!今夜不醉不歸!”
林貞面上笑容不變,眼底卻閃過一絲陰翳,隻得舉杯相陪。宴席依舊熱鬧,絲竹聲、笑語聲不絕于耳,可暗流湧動,卻已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