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右相府邸内,夜色沉沉,萬籁俱寂。偏是密室之中,燭影搖紅,照得顧維延面上陰晴不定。
顧維延端坐案前,緩緩展開密信。随着目光下移,但見他眉頭越鎖越緊,指節不斷用力,将紙攥得褶皺,猛地将信拍在案上。
密室暗門輕響,顧逸推門而入,他見父親面色鐵青,心下先自怯了三分,卻仍強作鎮定。“父親,”他躬身行禮,聲音刻意放得平穩,“兒臣收到線報,那元澈正南下查案。兒臣此舉,實是為顧氏大計着想。”
“住口。”顧維延打斷他,霍然起身,胸腔起伏,他壓下内下的怒火,沉下嗓音,“刺殺皇子,這是誅九族的大罪。”
“父親,那殺手皆是死士,即便事敗,也絕不會供出咱們。而且那元澈不過是一個不受寵的纨绔,死了又能掀起什麼風浪?”顧逸不以為然道。
顧維延聞言,心下如滾油煎沸。暗想自己半生籌謀,竟生出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面上卻愈發陰沉,“皇子身邊豈無高手護衛?縱使得手,皇上震怒之下,必要徹查。到時牽一發而動全身,到那時這個案子再想壓下去就難了。我籌謀多年,豈能因你這魯莽之舉毀于一旦。”
顧逸心中不服,小聲嘟囔道:“不就是個皇子,沒了他,還有其他皇子,而且未必就能查到咱們頭上。”話未說完,忽見眼前黑影一閃,“啪”的一聲脆響,面上已着了重重一掌。
“這個元澈再怎麼着也是皇子,咱們在朝中雖有勢力,但還不足以與皇上抗衡。”
顧逸捂住臉不服氣地辯解道:“父親未免太過謹慎。朝中局勢已定,少個皇子又如何。況且我們背後還有姑姑撐腰。”
顧維延凝視着他的兒子,眼中殺意凜然,“你以為我們這些年精心布局是為了什麼?就是為了讓你這個蠢貨一時沖動毀于一旦嗎?”
顧逸的臉火辣辣的,眼中閃過一絲怨憤,但在父親的威嚴下,又不敢發作。
“從現在起,你給我老老實實待在府裡,不許踏出半步。若是再敢自作主張,休怪我大義滅親。”顧維延喝道。
顧逸低下頭,心中滿是不甘,可面對盛怒的父親,終究不敢再辯,隻得諾諾稱是,轉身離開密室暗房,心中卻在暗自盤算着自己的主意。
*
元澈已在書院休養半月有餘。這半個多月來,他的傷勢漸漸好轉,如今已能自如地下床走動。
且說元澈南下的查案之事,案子背後的人已經知道,這些日子都沒有再動手,但沈晏喬擔心在此耽擱太久,恐怕背後的人坐不住。見元澈恢複得差不多了,便越發覺得查案一事不能再耽擱。這日清晨,她便叫上時亭遙來到元澈房中商議此事。
三人圍坐在一張桌前,氣氛凝重。
元澈一直在打量對面坐着的兩人。在書院這些日子,元澈已将此處摸得一清二楚,連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夫子也去拜會過。他不由對眼前這個機敏過人的少女另眼相看,更想看看她究竟有多少真才實學。
至于時亭遙,那一身不凡的武藝,舉手投足間盡顯灑脫氣概。左右都是鄉野之人,元澈索性将朝中局勢和盤托出。若他們真有本事,日後或可收為己用;若是徒有其表,說與這些江湖人士聽也無妨。
原來這元澈此行是奉皇帝密旨,與大理寺卿共同查案。此事本應機密,但朝中竟有人得知他的行蹤。元澈雖素有纨绔之名,卻鮮少與人結怨,若真要論仇家,恐怕隻有他的兄弟。
沈晏喬聽得入神,不自覺地咬住下唇。時亭遙則抱臂靠在椅背上,眉頭越皺越緊,神情中滿是思索之色。
聽元澈将朝堂的局勢講完,沈晏喬這才明白,這太平盛世之下,朝堂上竟是黨派林立,勳貴盤根錯節。好在元澈向來不受重視,反倒因此少了許多仇敵。如此看來,此次刺殺必與案件有關,是有人不想讓真相大白。
沈晏喬手指在桌面上輕敲,腦中将線索梳理一番,道:“賀家必是其中一環,其背後的靠山平陽郡守,專挑那些無依無靠的平民女子下手。而她早先在民間查訪時便發現,平陽郡守正是右相一手提拔。”
這個結論讓元澈既驚且怒,“右相素來不近女色,何至于大費周章做這等勾當?”
“他本人或許沒有這等癖好,難保身邊之人沒有。”沈晏喬冷靜分析,“此案牽涉太廣,從底層查起必能打開缺口。對方本可就此收手,偏偏選擇刺殺這等下策。幾個平民女子的命案尚可遮掩,但刺殺皇子,他們想往下壓也難壓了。”
時亭遙恍然大悟,他猛地前傾身體,看向元澈:“所以若不救你,此案反而會更快水落石出?”
這人是什麼意思,元澈對他翻了個白眼:“你以為真能查出真相?不過找個替罪羊罷了。”
沈晏喬贊賞的看了一眼這個纨绔子弟,看來他倒也不是全無頭腦,颔首道:“不錯。”
時亭遙看了一眼沈晏喬,又看了一眼元澈,臉色當即就沉了下去。他重重地靠回椅背,椅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商議結束,沈晏喬決定從平陽郡守入手。但她擔心郡中還有刺客潛伏,便安排時亭遙暗中保護元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