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衿在心裡默默比較将這兄倆比較。沈晏喬性子雖說冷清,可與人相處時,宋衿能真切感受到她心底的熱忱,那份滾燙是藏不住的。可眼前這個沈宥青,不僅性子冷淡,那股子冷漠仿佛從骨子裡散發出來,心都是冷的。與他交流,就像置身冰窖,讓人渾身不自在。
她自幼在兄長的呵護下長大,最知道兄妹間該是怎樣的親厚。想到沈晏喬日日對着這樣冷若冰霜的兄長,心頭便泛起酸楚。
那丫頭失了雙親已夠可憐,唯一的親人卻又這般疏離,不知平日裡要說句話該有多難。想到這兒,宋衿對沈晏喬的憐憫更深了一層,仿佛看到沈晏喬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中艱難又堅強地生活着。
當下沈晏喬還不知道自己被人這樣疼惜了一番。
她正與時亭遙一同拾掇隔壁那書生的屋子,時亭遙借來了工具,負責修繕門窗,沈晏喬則負責打掃裡屋。
沈晏喬攥着半濕的布巾擦拭雕花書櫃的格檔,木紋縫隙裡嵌着的灰塵随着她指尖輕叩紛紛揚揚揚落,漫撒了整個屋子。
窗外傳來咚咚的敲擊聲,時亭遙半蹲在竹梯上,衣袖挽到手肘,小臂肌肉随着釘錘起落微微繃緊,将歪斜的窗框一點點扶正。
原本在沈晏喬院子中的小犬,當下也跟着他們忙碌,在兩人之間來回蹦跳。
它一會兒歡快地跑到時亭遙那邊,後腿直立,前爪搭在窗框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時亭遙釘窗戶,一會兒又颠颠地跟在沈晏喬身後,圍着她打轉,看她用濕布仔細擦拭書櫃,連邊角縫隙都不放過。
二人就這般忙碌着,不知不覺天色漸暗。整個院子已然煥然一新。門窗嚴絲合縫,地面光潔如鏡,書櫃擦拭得一塵不染。大功告成之際,兩人癱坐在新鋪的竹席上。
小犬也累得眼皮耷拉着,蜷縮在他們旁邊昏昏欲睡。
沈晏喬松散的發髻垂下一縷青絲,随着她仰頭的動作掃過頸側。沈晏喬雖身體疲憊,但這樣的忙碌讓她心情好了許多。
目光掃向已經完全變了樣的屋子,感覺很滿意,望着重新糊過的雪白窗紙輕歎:“倒比我那破落小院還齊整了。”
“你要是也想住過來,我沒意見。”時亭遙一邊摸着小犬柔順的毛發,一邊随口說。
沈晏喬一時被噎住了,看着他寬大手掌下的小犬,她陡然憶起來什麼,問道:“你的貓呢?”
“暫将它安置于我友處了,總不能攜着它去行那殺人之事。”
“你且莫再讓它獨自亂跑便好。”
“你甚是喜愛它?”
“我素喜小動物,隻覺我們頗有緣分。”
“與誰有緣分?”
“自是與那貓。”
“它可有名字?”時亭遙看着手掌下的小犬問道。
“尚未想好。”
“我可為它取個名字,不知意下如何?”
“是何名字?”
“它這麼喜歡觀察人,就叫它.....”時亭遙歪着頭,右手托着下巴,思索了好久,卻怎麼也想不出來,
沈晏喬見他這張一向桀骜的臉此刻卻有幾分呆樣,忍俊不禁,笑聲清脆如鈴。時亭遙一時怔住,八分心神都被她的笑顔吸引。見他遲遲說不出,沈晏喬沉思片刻,“叫望月?”
時亭遙覺得這名字對小犬來說過于雅緻,心下覺得好笑,卻還是連連稱贊。
兩人忽然陷入沉默,隻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時亭遙思索片刻,終是按捺不住,開口問道:“賀家的事,你作何打算?”
沈晏喬道:“順其自然。”她心裡清楚,僅靠她一人之力,想要涉足這樣複雜的案子,簡直是天方夜譚。她隻能靜待時機,等待那個能讓真相大白的機會。
忽覺心下有些煩躁,沈晏喬俯下身子,雙手輕輕捧起小犬的腦袋,手指在它的耳朵上輕輕揉搓,試圖從這溫暖的觸感中尋得一絲慰藉。
時亭遙心底蟄伏已久的念頭蓦然翻湧而上。他忽地傾身向前,長腿一曲,整個人便逼近了她,說:“倒不如我直接去殺了那郡守,或者那賀霄。”
沈晏喬聞言一驚,“何至于此。”
她渾然未覺時亭遙已近在咫尺,猛地回首,刹那間,兩人鼻尖險些觸碰。
空氣突然變得粘稠,連小犬撓耳朵的窸窣聲都清晰可聞。
天色已晴,夜色澄明,月光如瀑,透過未掩的門扉傾瀉而入。
沈晏喬凝視着眼前人,她才發現時亭遙的瞳孔似是琥珀色的,長長的睫毛溫順地附在他的眸子上。
時亭遙看着她的瞳仁裡仿佛閃着湛湛星光,這般直白的注視,看得他胸腔裡好似有什麼東西膨脹了。
他喉嚨發緊,身體似乎不受控制了,用修長的手指輕輕将她散落的一縷青絲挽到了耳朵後面,指尖灼燙。
沈晏喬怔忡片刻,被他撫過的耳尖倏然燒得通紅。她才意識到這氣氛溫熱地幾乎要将她燒起來了,猛地站起身,這動靜驚得一旁蜷伏着的“望月”忽得一顫,倏地支棱起耳朵。
她聲音微啞,木然道:“且莫說我們當下皆為臆測,尚無實鑿之據。即便此事當真乃他們所為,他們亦不過是無足輕重之輩。殺了他們,非但難以令那背後的主謀幡然悔悟,反倒會驚得那大魚提前設防,再想将其繩之以法,可就難上加難了。”
話罷,就倉促轉身,衣袖帶風,腳步混亂又急促,仿佛在逃離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