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衿蜷縮在篝火旁,細碎火星在她眸中閃爍。
“實不相瞞,諸位。”她揚了揚下颌,“我并非平州本地人,兩個月前,我從家中偷偷逃了出來。我家在淮州,世代經營絲綢生意,貨物運往各地,與馬幫、船隊多有往來。我爹一心想把我許配給馬幫老大的小兒子,還說他小兒子擅馴烈馬......誰要嫁個整日與畜生厮混的粗人。我自是十分不情願的,一咬牙就偷偷帶了些盤纏,自家裡逃出來,從淮州逃到了平州。”
宋衿的聲音陡然低了下去,她覺得接下來要講的這段經曆,實在是丢臉又難堪,近乎難以啟齒。她看了看沈晏喬,又看了看時亭遙,隻見兩人都目不轉睛,眼中滿是好奇,正緊緊盯着自己。
她無奈地歎了口氣,硬着頭皮繼續說道:“我原以為帶的盤纏能支撐一個月,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稀裡糊塗就花光了。等我到平陽城的時候,已經身無分文。就在那時,我遇到了一個人,當時我以為他是好心人。他跟我說,平陽城西有個染坊,去那兒當學徒,待遇特别好。”
宋衿說到這兒,情緒陡然激動起來,嗓音不自覺拔高,顯然是被回憶中的事激怒了:“我當時一聽是染坊,心裡想着,這我熟啊!一心隻想着能在那兒活下去,想都沒想就去了,簡直就是自投羅網。我在那兒踏踏實實幹了半個月,他們也确實給我發了月俸。我剛徹底放下心來,就被他們迷暈後綁架了。他們把我綁起來關了兩天,今晚把我扔上了馬車,然後就碰到你了。”
宋衿說着看向沈晏喬,她不想讓自己聽起來這麼愚蠢,趕忙為自己找補說,“不過經曆了這些,等我回去,我爹肯定不會再逼我嫁人了。”
沈晏喬用枯枝撥弄火堆的動作頓了頓,擡眸看向她,奇怪的問道:“可是你怎麼回去呢,你的包袱呢?”
宋衿聞言倏然變色,這才如夢初醒,慌慌張張站了起來,包袱不見了,路引都沒有,更沒有盤纏,怎麼過關隘,還怎麼回淮州。
她腦子裡一陣嗡嗡作響,急得在旁來回踱步,然後擰着眉道:“我得把路引找回來。”
沈晏喬雖然很不想再打擊她,但還是實話實說,“若是已經落到那群人手裡了,多半是找不回來了,這些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就相當于是能定他們罪的物證了,他們斷然不會留下這些東西的。”
宋衿已經冷靜下來,她在這人生地不熟,舉目無親,隻能把希望寄托在眼前這兩人身上。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遊移,她瞧着這兩人氣宇不凡,想來定是有些本事的,于是說道,“若二位助我回淮州,”她目光灼灼,“家父願以百兩白銀相酬。”
“一百兩?”時亭遙輕笑一聲,轉頭看向沈晏喬,笑容愈發濃烈,調侃道:“我覺得做她的這筆生意似乎比你做的那個生意更劃算。”
沈晏喬聞言,隻将朱唇略彎了彎,那笑意卻如蜻蜓點水,轉瞬即逝。旋即正色望向宋衿,一字一頓道:“送你回淮州之事,我自有主張。”
“當真?什麼法子?”宋衿喜得眉梢飛揚。
“暫時沒想好,不過辦法總會有的。”沈晏喬說得從容,眼角餘光卻瞥向一旁,分明是要斷了他人插話的餘地。
宋衿見她神色笃定,心下稍安,卻又按捺不住好奇,轉向時亭遙問道:“方才聽得二位要做生意,不知...”
時亭遙睨了她一眼,漫不經心地說:“她想買我回家。”
“啊?”宋衿驚呆了。
沈晏喬也呆了,眼底波動。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宋衿強笑道:“時少俠這柄劍瞧着倒是稀罕物,想必師承名門?”
“野鶴閑雲,無門無派。”時亭遙語氣淡漠。
瞧着對方一副不願多談的樣子,宋衿也不好再自讨沒趣。隻是她心底一焦慮,就總想找點事來轉移注意力。于是她看向沈晏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趕忙起身,對着沈晏喬深深地施了一禮,說道:“還未感謝姑娘的救命之恩。”
沈晏喬指尖輕輕按住她的手腕,溫聲道:“不過是順水推舟的事。”
宋衿一臉真誠,認真地說道:“若不是有你,我不定會落得什麼下場。現在我改變主意了,若你真能送我回家,不僅讓我父親給你豐厚的報酬,還讓他認你做義女。”
沈晏喬不想平白無故就多了個父親,連忙打住了這個思想跳躍,想一出來一出的大小姐:“百兩紋銀足矣,其餘萬不敢受。”
“姑娘不知,”宋衿挨近前來,聲音漸低,“家父雖執意要我出閣,不過是望女成鳳之心切。自小錦衣玉食,何曾受過這般委屈...”說着喉頭哽咽,強忍珠淚,“這些時日音訊全無,不知家中如何焦心...”
語至此處,再也按捺不住,一行清淚滑過粉腮,“我想無論是誰做他的女兒,他都不會虧待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