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間的霧氣升騰而起,漸漸模糊了視線,讓人辨不清方向。高大的古樹在霧氣中影影綽綽,好似枯瘦的手在張牙舞爪。
岑寂中,寒意滲入骨髓。宋衿的手指無意識地扣緊,嘴唇微微顫抖,磨磨蹭蹭的挨緊了沈晏喬,兩人胳膊緊緊貼着。
宋衿轉頭看向沈晏喬,正欲開口,卻發現對方已然靠着樹幹沉沉睡去。
宋衿:“......”
這般情形下竟然還能睡着?
宋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眼睛瞪得溜圓,仔仔細細打量着周圍。
前方突然出現一個若有若無的人形影子,身形飄忽。宋衿定睛細看,那影子卻又瞬間消散在濃稠的霧氣之中,隻留下一陣莫名的寒意,順着她的脊背往上蹿。
她大氣都不敢出了,用胳膊肘戳了戳旁邊熟睡的女子,戰戰兢兢地說:“我方才好似看見一個人影,就在咱們面前飄過去了。”
沈晏喬這才惺忪啟目,她太累了,随便有個時機都能休憩。她一面擡手揉了揉僵硬的脖頸,一面快速地掃視着四周。
遠處,不時傳來樹枝斷裂的巨響,仿佛有什麼龐然大物在林間穿行。可濃霧彌漫,什麼都看不清,宋衿抱緊了身旁少女的手臂,她平日裡偷偷看過不少戲文話本,帶着哭腔問道:“這種荒郊野嶺,該不會有鬼怪吧。”
沈晏喬眉心微瞥,莫不是那幫人追上來了?她神色不變,拍了拍宋衿的手,一面掙脫了她的手起身,一面說:“我去看看,你在這等着,不要亂走。”
話罷,也顧不上宋衿作何反應,徑直朝着方才發出聲響的地方走去,腳下的土地,每一步踩下去,發出沉悶的“噗嗤”聲。
偶爾,有幾縷霧氣拂過她的臉頰,帶來一陣冰冷的觸感,仿佛是鬼魂在輕輕撫摸。
沈晏喬的額角冒了汗,腳步不停,面不改色,心髒卻早已狂跳如雷。
她自幼跟着先生讀書史,通大略,又常聽雲遊四海的兄長講述江湖奇聞,自覺見聞廣博。然而,真正置身于這荒郊野嶺、深山老林之中,直面這般詭谲的場面,卻是生平頭一遭。
霧氣一陣翻滾,眼前豁然出現一汪深潭。沈晏喬小步挪過去,瞥見水面倒影裡晃動的枝影。忽有碎葉簌簌落下,沈晏喬倏然繃直脊背。
後頸突然泛起寒意,她猛地側頭,一隻三寸長的毒蛇正從枯枝上彈起,信子幾乎觸到她的鼻尖。
飛刀破空聲幾乎擦着耳際。毒蛇的三角頭釘在山石上,七寸處的刀身還在震顫。
沈晏喬瞳孔驟然一縮,猛得回頭,一個模糊的身影在霧中若隐若現,起初隻是一團暗影,随着它逐漸靠近,身形愈發清晰。
這是一個勁裝佩劍的少年,看清他面容的刹那,沈晏喬整個人僵住了。
時亭遙瞧清眼前這個滿身塵土的女子也是微怔,随即哼笑了一聲,“這麼快又見面了。
陰森山林裡,腐葉氣息混合着潮濕泥土味,撲面而來。時亭遙走路輕快穩健,沈晏喬緊緊地跟在這位救命恩人後面,一路上都在偷偷打量着他。
他看着和她的年紀相仿,着裝雖不華貴,但衣料和剪裁都是極好的。腰間的那把劍,光看劍柄就是上乘的烏木,質地看着堅硬,紋理細膩,想來也是出自名匠之手。
沈晏喬在正仔細揣測着眼前人的身份,眼前人竟忽的停下了腳步,她猛得停下腳步,兩個人差點就要貼在一起。
她讪讪地走到少年旁邊,擡眼望去,隻見兩人前方的山坡上,在一片灰蒙漆黑之中,孤零零地立着一條人影。那人箕踞在一塊山石之上,一雙粗壯的鐵臂,一雙亮眼在黑暗中閃爍,顯得格外可怖。
在陰森黑霧的籠罩下,宛如一個從地獄深淵中爬出來的惡煞,散發着令人膽寒的氣息。
時亭遙伸出一條手臂擋在了沈晏喬面前,“别怕。”
沈晏喬倏地擡頭看他,目光在時亭遙臉上流轉,“别怕”這兩個字,向來都是她對别人說,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對她說。
時亭遙另一隻手悄然摸向腰畔的劍柄。
沈晏喬隻覺眼前一花,再眨眼,時亭遙已然鬼魅般地飄到了那惡煞旁邊。緊接着,那惡煞身形晃了晃,緩緩倒地。
沈晏喬目光炯炯,她完全沒看清時亭遙是何時出手的,又是如何做到如此快的速度。
待她後知後覺地跑上前去,時亭遙已然收劍入鞘,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沈晏喬蹲下身,想看這大漢用的兵器,卻冷不丁對上了大漢那死不瞑目的雙眼,大漢雙眼圓睜,眼中滿是未散盡的驚愕與不甘。其脖頸處,一道極細卻又深邃的劍痕橫亘,皮肉微微外翻,傷口處的鮮血汩汩湧出,在黑暗中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她忍着不适,繼續凝視這大漢使用的利器。隻見這兵器造型奇特,絕非尋常山匪所用之物,便伸手在大漢的衣襟裡翻弄,試圖找到能證明其身份的物件。
沈晏喬的身形窈窕修長,肌膚白皙嬌嫩,在朦胧月色下泛着溫潤的光澤,滿是塵土的裙子也不曾掩蓋她的清麗出塵。
時亭遙目光複雜地瞧着那一雙纖纖玉手,肆無忌憚地在這具駭人的屍首上翻騰,眼角抽了抽,忍不住開口道:“他是‘奇屠’的人。”
沈晏喬聞言手上動作一頓,直起身,目光投向他。
時亭遙微微俯身,靠近她,似笑非笑,聲音低沉地說道:“我就是來殺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