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我們兩個人吃飯?”
許霁拉開椅子,坐下以後不動聲色地搜尋了一圈,沒看到陶斯允的人影,确定她不在家,于是看向廚房。
“哦,陶斯允前幾天不是放寒假了麼,中午就回京浮了,我送她去的機場,這會兒早都到家了。”
陶斯允專門叮囑陶潛在這兒住兩天,讓他别浪費,負責把冰箱裡剩下的食材處理完了再走。
陶潛端着最後一道菜從廚房裡出來,絲毫沒注意到許霁此時的表情,一臉無奈地說:“我家那丫頭還挺黏人的,之前非說要等我一起回家,我這還早着呢。幹脆直接給她買了張機票讓她先回去,省得到時候我爸媽又該唠叨我了。”
許霁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失落得非常明顯。
陶斯允也不和他支會一聲,突然一聲不吭地走了算怎麼回事?
這段時間他們在微信上聊得不是挺好的麼。
陶潛不知道他心裡那些七七八八的想法,吃飯的時候随口問道:“诶,像你們這種獨生子女的家庭,從小到大是不是挺孤獨的?”
“還行。”許霁想到宋立玮,倒也沒覺得有多孤獨,“我小舅比我大十四歲,大部分時間都是他帶我玩兒。他是網球運動員,以前拿過世界冠軍。”
雖然他們是舅甥,但卻像是親兄弟一樣長大的。
陶潛有點意外,“世界冠軍?這麼厲害麼!”
“嗯,不過他因為受傷很早就退役了,現在是網球教練。”
早年的時候許霁父母給宋立玮投資,在滬西開了一個網球館,每年按比例拿分紅。
網球館經過十幾年的發展,從創業之初到現在團隊的規模已經擴大了十倍不止。除了走專業路線打比賽的學員和網球愛好者以外,他們每年都會和一些私立學校有課程合作,教育體系非常成熟。
在滬西這樣的一線城市,做教育培訓盈利很可觀,尤其是網球這種被譽為“燒錢的貴族運動”。
許霁的網球是宋立玮手把手教的,從小到大參加過不少比賽,宋立玮曾經對他寄予厚望,還一度想把他往職業方向培養。
……
這樣的學習經曆不禁讓陶潛想起來小的時候秦如教陶斯允拉大提琴的畫面。
“是麼?我妹和你的情況差不多,我小姨以前教她拉了一段時間大提琴,後來她學了有十多年,本來那丫頭是要考音樂學院的。”
許霁心不在焉地吃飯,狀似不經意地問:“……可她不是學設計的麼?”
“哦,那是後來出國以後的事了。”
相處這麼久,陶潛和許霁已經是那種很不錯的關系了,想着他也不算外人,就沒瞞他。
“我妹高中是在滬西上的,你知道吧?上回我和你說過。高中的時候我小姨專門給她找了音樂學院的教授教她大提琴,那兩年就住在小姨家裡。後來她參加校考,初試就考了兩個學校的專業第一,成績出來以後你不知道她有多高興,我們都以為穩了。可沒想到小姨在我妹參加完滬音複試完的那天下午出車禍去世了。”
陶潛歎了口氣,神色黯淡,揉着眉心緩了緩,繼續說:“小姨去世對她的打擊很大。車禍發生的時候她就在現場,什麼都看見了。”
沉默了一會兒,許霁才漸漸從震驚中恢複過來,“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後來她才去的法國?”
“嗯,我們怕她留下心理陰影,就準備讓她換個環境,去國外的音樂學院也行。反正按照原來的規劃,大學畢業以後家裡也是準備送她出國深造的,将來無論是去樂團還是進高校都可以。”陶潛搓了搓頭發,将眼底浮現出的複雜情緒遮蓋下去,語氣平靜又低沉,“可是她卻告訴我們考不了音樂學院了,因為拉大提琴的時候手會發抖……”
許霁聽完後很久都沒有說話。
他怎麼都沒想到原來會是這樣。
陶潛隻用了三言兩語就解開了他一直以來的疑問,可是這麼多年,陶斯允的心結也解開了麼?
兩個男人各懷心事,最後許霁破天荒陪陶潛喝了點白酒。
過了這麼長時間,陶潛現在已經想不起來接到陶代銘的電話之前在忙什麼了,隻記得自己聽到這個消息後像是突然被人從身後當頭打了一悶棍,整個人都是懵的,渾身的血液瞬間涼透了,拿手機的手都沒有任何的知覺。
他完全沒辦法将“車禍” “小姨” “已經去世” “現在在殡儀館”這幾個毫無關系的關鍵詞串成一句完整的話,仿佛是做夢一樣,渾渾噩噩了一路,靈魂和肉/體已經各走各的,最後怎麼從學校回到家裡的都不知道……
等他們終于從京浮趕到滬西殡儀館,天已經黑了。
陶斯允的身邊有一個女性工作人員陪着,見到他們以後隻知道掉眼淚,哭都哭不出來,連最基本的溝通也無法做到。
秦舒因為秦如的去世遭受了很大的刺激,暈過去了好幾次。
陶代銘抱着秦舒,他抱着渾身發抖的妹妹。
耳邊是母親傷心欲絕的哭聲,壓抑又隐忍。
陶潛眼前一片模糊,什麼也看不清,他把陶斯允按在懷裡,兩隻手緊緊捂住了她的耳朵,在巨大的悲傷中強行保持着那一份麻木的清醒。
手機好像一直在響,有醫院打來的,也有親戚打來的。
一切都是那麼混亂。
半夜,安頓好一切以後,親戚在酒店裡幫忙照顧秦舒和陶斯允,他陪陶代銘去了醫院。
嚴斌在搶救室裡搶救了五六個小時了,還沒有脫離危險。
醫生下了好幾次病危通知書,然而在他手術單上簽字的卻是他那個離婚多年,已經再婚的前妻……
這算是什麼呢?
陶潛心情複雜地看着那個從沒見過的陌生女人,眼前的這一幕很難不讓人對他們之間的關系産生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