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潛幾乎都可以認定嚴斌早就背着秦如和他的前妻死灰複燃了。
然後,他又聽到她對醫生說“我是他的愛人”。
陶代銘眉頭緊皺,攔住陶潛,“别在醫院鬧,也别告訴你媽媽。”
手術做了很久。
醫院的牆和殡儀館裡面一樣冰冷,毫不誇張地說,當人的身體靠在上面的時候,會感受到一種接近死亡的溫度。
……
後來的幾天,那個女人領着嚴斌的父母去酒店找過他們,全程沒有慰問過一句,話裡話外都是在問秦如車禍死亡賠償的事。
陶潛氣得不行,當即就指着那個女人的鼻子對他們發了火:“你們到底還有沒有良心了?!我小姨才剛去世,人還沒下葬,你們現在就迫不及待惦記上了這筆錢是吧?要不是因為你的兒子女兒,我小姨根本就不會死!!死的是我們家的人!你要賠償款?你他媽的以什麼身份要?!”
女人登時就被陶潛怼得啞口無言。
見狀,嚴斌的父母“撲通”一聲雙雙跪在了秦舒面前,哭天喊地地喊——
“老天爺!人死不能複生啊!我兒子還住在重症監護室,每天的治療費都要好幾萬,你要我們怎麼辦……你們總要給我們老兩口留一條活路啊!”
“走,滾!你們馬上滾出去!”
“冷靜點!”陶代銘抱着情緒激動的妻子,對他們說:“找律師吧,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這些天來,他們一家人已經疲憊得不行了。
那些事情最後都是通過律師去解決的。
經過商議,車禍賠償款全部給了嚴斌,用于他的後續治療。秦如名下的财産,包括婚前買的房子,全部分成了兩份,一份作為贍養給了姥姥姥爺,另一份按照夫妻共同财産處理,給了嚴斌。
陶潛拍着桌子第一個不同意,不過沒他說話的份。
老人歎了歎氣,“你小姨已經不在了,要這些身外之物也沒什麼用,就當做善事為她積德吧,不能讓别人說我們虧待活着的人。”
秦如去世以後,兩個老人觸景生情,也沒有要房子,全都給了他。
再後來,嚴斌和前妻複婚,搬回了南澤老家。
……
回憶并不流暢,腦海中的片段記憶和手機拍攝出來的實況照片一樣短暫,又像是往老式收音機裡放進了一盤潮濕的磁帶,按下開關,讀取過程中一會兒卡頓一下,斷斷續續的。
“陶斯允剛去法國的時候,爸媽給她打電話她都不怎麼接,有時候接了也隻是匆匆說兩句,或者‘嗯’一聲就挂了。我們都以為她上語言課太忙了。有一天我和她視頻,她把手機放在桌子上,鏡頭對着天花闆,死活不讓我看她,也不怎麼和我說話,我叫她的名字,下一秒通話就斷了。”
陶潛說着說着眼睛就開始發酸,“後來我才知道,每次我們給她打電話,她都躲在被子裡偷偷哭,但又怕被我們聽到,所以才不敢出聲。第一年暑假居留沒辦下來,我說去法國看她,她非不讓。聖誕節的時候回國,瘦了好幾斤,手臂上有一道印子,顔色還沒消幹淨,我問她怎麼回事,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後才說是學烤面包的時候不小心被烤箱燙到了……我媽知道以後心疼得不得了……”
陶潛喝得有點醉,完全把許霁當成了傾訴的對象。
許霁聽得很認真,一個字都沒有遺漏。
整整一個晚上,他從陶潛口中得知了陶斯允在法國讀的是哪個大學,知道她一開始在巴黎租住的公寓據說是建于二戰時期,知道她在留學時曾經被好幾個不同國家的人追求過,知道她畢業那天和朋友慶祝開的是香槟不是紅酒……
他知道了在他不知道的這些年裡,陶斯允發生的每一件事。
陶斯允的十八歲到二十四歲他都未曾參與,空白的六年是通過陶潛的講述一點點填補,慢慢拼湊出來的。
許霁找到了她在國外的社交賬号,時間軸貫穿了她豐富多彩的大學生活,裡面記錄着那些年她在巴黎生活的點點滴滴。
都是一些很日常的碎片。
旅遊、看展、逛街、美食……
可無論做什麼,她始終都是一個人。
許霁不由地想,如果當初陶斯允在國内上大學的話,一定不會這樣。
她一定會交到很多朋友,會和室友一起吃飯,周末一起逛街……
不知不覺,翻到兩年前她畢業的那一天——
照片上的她化了淡妝,長發用卷發棒卷出了漂亮的弧度,發梢過渡得很自然;她穿着黑色的一字肩小禮服,站在一群做搞怪表情的外國人中間淺淺地笑着。
她是這張照片裡唯一的中國面孔,臉上的笑容充滿了自信,含蓄又迷人。
***
晚上,大學宿舍四人群裡其他三個人聊得熱火朝天,正一起商量班長結婚送多少禮金合适。
宿舍長陳豐:【@許霁,老許你什麼時候來京浮?四缺一,就等你一人了】
段敬一:【@許霁,老許你什麼時候來京浮?四缺一,就等你一人了】
徐宸:【@許霁,老許你什麼時候來京浮?四缺一,就等你一人了】
“……”
許霁回複他們:【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