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路公交車早在兩年前就已經重新更改了線路。
正常來說,從終點站滬西一中到建安巷附近的來新街大概要四十多分鐘,途中還要經過兩個初中和一所小學。
正值下午放學時間,車上擠滿了一中的學生,已經沒有座位了。
陶斯允站在車窗旁邊,盯着學弟學妹們身上的藍黑色校服,眼神裡充滿了同情。
雖然冬季校服看起來是加厚款的沖鋒衣,但其實非常薄,裡面淺淺的一層絨,隻具有着裝的統一性,絲毫沒有保暖的效果。
特點之一是特别寬大,像麻袋,有足夠的空間讓學生在裡面加衣服。
比起以前他們把毛衣加絨衛衣穿在秋季校服裡面,外面再套羽絨服棉服的“夾心三明治”穿衣法則,一中後來的校服改革顯然非常失敗。
陶斯允在法國上學的時候有一個關系很好的意大利同學,她還記得她們曾經有一次談到有關時尚的話題時說到過校服。
意大利姑娘當時就表示非常羨慕。
陶斯允雖然不理解她到底在羨慕些什麼,但還是簡單給她說了一下近代中國的校服文化,以及學生讨厭穿校服的原因。
吐槽完她又翻出了自己小學畢業和初中畢業時穿校服拍的畢業照給她看。
這也是陶斯允頭一次感受到文化差異。
大概在外國人眼裡,中式校服的統一性和運動服的舒适性這兩點更加吸引人,也更重要一些吧。
……
人擠着人,轉個身都困難。
陶斯允死死地抓着身後的扶手,因為長時間用力抓握,指尖泛白,頭低得不能再低了。
許霁嘴角弧度微微上揚,要笑不笑的。
他長得高,一隻手很輕松就能握住橫杆上的吊環,左腿向前傾,背靠立柱,站姿散漫不羁。
陶斯允垂眼盯着鞋上的小毛球,像是在發呆。
她穿了一雙栗色淺口雪地靴,鞋口一圈白色羊羔毛,軟乎乎的。
暗紅色的鞋帶用少量的白線和栗色的線穿插編織,早上出門的時候她打了個蝴蝶結,沒系太緊,這會兒已經開始松了,正沿着鞋面悄悄下滑,摩擦過程中像是随時都會散開。
兩人面對面站着,運動鞋頂着雪地靴。
仿佛是故意的一樣。
鞋帶上的白色小毛球随着公交車輕輕晃動,總是不小心碰到對面黑白相間的運動闆鞋。
一軟一硬,顯得莫名暧昧。
看得陶斯允有點不好意思,本想把腳往裡收收,可一點挪動的空間都沒有……
她慌忙地收回了目光,一擡頭,發現許霁正眯眼看着她。
……
也不知道司機師傅今天到底怎麼開的車,一會兒一個急刹,她尴尬得不行,好幾次差點直接撲進許霁的懷裡。
盡管許霁已經做好了随時接住她的準備,但好在陶斯允用盡全身的力氣穩住了重心,愣是沒讓自己丢這個人。
許霁擡起的手隻好又放下來,像是懷揣的某種希望又落空。
幾次下來,陶斯允已經不好意思去看他了,隻能低下頭。
車門打開,有乘客下車,人貼着人,緩緩移動,車廂松散不過一瞬,前門上來的乘客又一窩蜂似的往後面走。
比剛才更加擠了。
公交車一路上晃來晃去,站也站不太穩,突然一個緊急刹車,陶斯允一直擔心的事情最終還是發生了——
“啊!”
“啊!!”
“啊!!!”
減速時由于慣性,陶斯允身體向前使力前傾,在車廂乘客的一片驚呼聲中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倉促間她隻來得及抓住許霁的衣服,然後結結實實朝他撲了過去!
公交車猛地一下刹住,兩個人重心不穩,又同時向反方向倒去!
“呲啦——”的一聲格外突兀。
幸虧許霁反應及時,迅速抓住陶斯允身後的欄杆撐住身體,減少了緩沖,這才沒有讓她撞到扶杆上。
不過擠在車廂中間的那些學生就沒有那麼幸運了,在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中摔倒了一大片。
許霁皺眉悶哼,俯在陶斯允耳邊輕喘了一聲,低聲笑道:“這可不怪我啊!你自己撲過來的。”
陶斯允僵硬地擡起頭,胸口劇烈起伏着,兩隻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揪着許霁外套上方的多功能口袋。在對視中被他的目光盯得不知所措,臉“唰”的一下紅了起來。
好半天靈魂才重新歸位,回到了身體裡。恍恍惚惚地說了一句:“那……對不起?”
許霁從她震驚的臉上看到了害羞、尴尬、社死……等等一系列雜糅在一起的情緒。
而後從嘴裡緩緩吐出四個字:“頂、到、我、了。”
陶斯允懵了一下。
第一反應就是急忙擺脫自己的嫌疑,臉上流露出一種單純到極緻的無辜,“不是我……”
許霁挑了挑眉,就這麼看着她。
陶斯允有些後知後覺,那是……
“砂糖橘……”
在食堂吃完午飯以後吃了一個,另一個她順手就揣在兜裡了,現在很凸兀地抵在兩人身體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