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睡哪兒？”

元裴站在房門口，目光淡淡地掃向沙發上随意鋪開的毛毯，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的語氣不輕不重，卻透着點漫不經心的探問。

程若依正坐在沙發上，低頭看着自己恢複人形的手指，适應着熟悉又陌生的觸感。聽見這句話，她擡起頭，視線在元裴身上停頓了一瞬，随即嘴角微微勾起：“怎麼，你要趕我去睡地闆？”

“我家就一張床。”元裴平靜地說，語氣理所當然。

“所以呢？”程若依挑眉，狀似認真地思考了片刻，然後很自然地得出結論：“要不然你跟我一起擠擠？”

元裴：“……”

她沒說話，隻是淡淡地看了程若依一眼，然後果斷地轉身回了房間。

但沒過兩分鐘，程若依就悠哉地走進來，帶着點半真半假的無奈道：“你确定要讓我睡沙發？我現在可不是寵物貓，我是個人啊，第二天起來腰酸背痛怎麼辦？”

元裴斜倚在床頭，目光毫無波瀾地落在她身上：“所以你想讓我怎麼樣？”

“分一半床給我。”程若依理直氣壯。

元裴嗤笑了一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以前也是這麼跟你的助理要求的？”

“當然不是。”程若依慢悠悠地笑了笑，“但你不是我的助理，對吧？”

元裴擡眼看了她幾秒，似乎在思考什麼，半晌後才歎了口氣：“别擠過來，睡覺。”

程若依挑眉，嘴角微微翹起，慢悠悠地走了過去。

這一晚，房間内的氣氛比她們兩人預想的都要平和。

——

第二天早晨。

程若依醒來的時候，床的另一邊已經空了。她撐着額角坐起身，适應了一下人形的狀态，然後聞到了從客廳傳來的咖啡香氣。

她走出去，果然看到元裴已經坐在桌前，手邊放着一杯黑咖啡，手機屏幕亮着，似乎在浏覽着什麼。

“醒了？”元裴瞥了她一眼，順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程若依輕輕點了點頭，坐在了她對面。她的目光落在電子鐘上，計算了一下時間，低聲道：“還剩下38個小時。”

元裴挑了挑眉，“時間不多了。”

“嗯。”程若依摩挲着杯沿，微微蹙眉，“這次恢複人形，我必須好好利用時間。”

“你打算做什麼？”元裴撐着臉，看着她。

程若依沉思了幾秒，低聲道：“先弄清楚外界對我的狀況怎麼看，再看看有沒有可能查出一些線索。”

她的語氣不輕不重，似乎隻是随口一提，但元裴卻敏銳地察覺到，她的手指握着咖啡杯的力度加重了一點。

“……你是不是已經知道是誰對你下的手了？”元裴忽然問道。

程若依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但很快恢複了平靜，她沒有正面回答，隻是輕輕歎了口氣：“我不确定，但我有猜測。”

元裴沒有繼續追問，而是換了個方向：“你的家人呢？他們不會找你嗎？”

程若依微微一笑，但眼底卻沒有半點笑意：“他們一開始大概會歇斯底裡地找一找，畢竟我消失了，‘屍體’也沒找到，他們擔心我被救走。但時間一長，搜尋無果，他們就會安靜下來——因為他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元裴微微皺眉：“最壞的打算？”

“他們的資産，早在我出事之前就已經開始轉移。”程若依語氣平淡，“短時間内找不到我的話，他們大概會直接潛逃。”

元裴沉默了幾秒，輕輕地嗤笑了一聲：“真是親情滿滿的家庭呢。”

程若依沒說話，隻是垂眸輕輕攪動咖啡。

過了一會兒，她才輕聲道：“這次的時間有限，我想盡量收集信息。但我要怎麼在不暴露的情況下去做？”

元裴看着她，思索了一會兒，随即問道：“你有可以信任的人嗎？”

程若依輕輕地笑了一下，語氣帶着點若有似無的意味：“你呢？”

元裴微微挑眉：“……？”

“你不也一直活得很低調嗎？”程若依淡淡地看着她，“甚至，比我想象中還要低調得多。”

元裴：“……”

她沒說話，低頭喝了一口咖啡，掩飾自己的沉默。

“所以，你又打算怎麼幫我？”程若依托着下巴，語氣似笑非笑。

元裴擡眸看着她，平靜道：“你覺得呢？”

兩人對視了一秒，誰都沒有先移開視線。

這是一場現實與身份的博弈，一場她們都必須認真思考的較量。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房間，暖黃色的光暈落在床鋪上，照亮了床的一角。

元裴已經醒了一會兒，正揉着眉心，像是在适應晨起的恍惚感。她低頭看了眼自己身側，果不其然看到了一頭烏黑的長發。

程若依——昨晚死纏爛打想睡床的那位，果然還是占了床的一角，蜷縮得很緊，像隻惬意的貓。

元裴盯着她安靜的睡顔，面無表情地伸出手指，在她的額頭上輕輕戳了一下。

“該起了。”

程若依微微皺眉，像是被晨光和戳額頭的動作打擾了睡意，她半夢半醒地睜開眼，聲音還帶着些慵懶：“幾點了？”

“八點。”元裴淡淡地回答。

程若依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伸展了一下手臂，适應久違的人類身體感知。

她坐起身，随手理了理有些淩亂的頭發：“我已經很久沒睡過床了。”

“你變成貓才不到一個月。”元裴一邊起身下床，一邊扯了扯睡衣袖口，淡淡地說，“别搞得像流浪了一年一樣。”

程若依聞言，挑了挑眉，沒接話，反倒是摸索着下床，走向客廳。她需要借用元裴的電腦查看一些信息。

——程若依現在沒有手機，想要獲取外界的最新情況，隻能求助元裴。

她走到桌前，敲了敲電腦主機的外殼，擡眸看向元裴：“借我用一下。”

元裴瞥了她一眼，沒多問，也沒拒絕。

程若依坐下，熟練地打開浏覽器，在搜索框中輸入自己的名字。

網頁瞬間刷新，幾條新聞标題映入眼簾——

——【影後程若依車禍後暫停所有行程，工作室暫未回應】

——【程若依經紀人周明凱病休，程若依後續安排暫未公開】

——【程若依出事後，圈内資源重新洗牌？】

程若依目光微沉，點開了一條熱度較高的帖子，正文梳理了近期的事件時間線——

【X月X日：程若依車禍，傷勢嚴重，送醫搶救。

X月X日：助理團隊解散，工作室暫時停擺，部分工作人員流出消息稱公司内部資金有異動。

X月X日：程若依的經紀人周明凱向公司提交長期病休申請，理由是心理壓力過大。

X月X日：程若依母親從公衆視線中消失，明凱娛樂的管理層調整。】

程若依盯着這段内容，眼神冷了下來。

他們在等。

等着輿論自己冷卻，等着一切塵埃落定，等着這個圈子裡再沒有人提起她的名字，等着确定她再也不能成為威脅——然後，徹底離場。

周明凱不會直接離職，他需要一個更自然的退場方式，而林美娟更不可能現在就離開，她的利益盤根錯節，真正放手之前，她會确保自己所有的收益已經穩妥落袋。

他們的計劃從來不是立刻抽身，而是讓所有人都認為這隻是一次普通的車禍，一個普通的明星暫退，讓一切都順理成章。

“你在看什麼？”元裴的聲音從旁邊傳來，程若依擡眸，順手關上浏覽器。

“你的事。”元裴看着她，語氣平淡，“有線索了嗎？”

程若依輕笑了一聲，緩緩靠在椅背上，修長的手指在桌面輕敲：“沒有，但我确定，他們在等。”

“等什麼？”

“等找不到任何能指向他們的人，等确認沒有人會去深究，等外界徹底對‘程若依’這三個字失去興趣。”程若依輕輕吐了口氣，眼中帶着一絲克制的冷意，“然後，他們才會真的離開。”

她頓了頓，輕聲補充：“等所有人都接受‘程若依已經消失’這件事。”

元裴沒有說話，隻是用指尖無意識地旋轉着手中的筆。

程若依從一旁拿起鼠标，重新點開浏覽器，輸入了自己的名字，翻找着那些關于她的讨論。

一條匿名郵件忽然出現在未讀信件的最上方。

「你還活着嗎？」

短短五個字，落在她的眼底，像是一道無聲的探問。

發件人的信息被隐藏，時間是兩天前。

元裴掃了一眼，微微皺眉：“你猜是誰？”

程若依盯着屏幕，指尖滑過觸控闆，微微勾唇：“不确定。”

“但如果是普通人，應該不會問‘還活着’。”元裴敲了敲桌面，冷靜分析，“這意味着對方很清楚你當時的情況，并且認為你‘不應該活着’。”

程若依沉默了一瞬，緩緩笑了笑，眼神深邃：“那就看看，對方還會不會再發吧。”

“寵物才藝展示？”

元裴掃了一眼節目組發來的拍攝安排，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程若依探過頭，也看到了文檔裡的文字，目光微閃。

“這次拍攝的主題是展示寵物的特殊習慣或者小才藝，要求主人在鏡頭前介紹并進行互動。”元裴讀出節目組的通知，語氣平淡，“這算是對寵物的一個更有趣的展示環節。”

“……”程若依沉默了一瞬，緩緩轉頭看向元裴。

元裴擡眸，對上程若依意味深長的目光：“……你看我幹嘛？”

程若依微微一笑，語氣溫柔：“所以，‘依依’有什麼才藝呢？”

元裴沉默了。

這隻貓的才藝就是她本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