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的光映在元裴的眼底，數位筆在她指尖流暢地翻轉，最終落在畫布上，帶出一筆筆顔色。

這是最後一幅作品了。

這一次，她沒有遲疑，也沒有太多思考，一切幾乎是順着感覺落筆。每一次任務的推進都讓她的技法有所突破，但這次的落筆速度卻比前兩次都更快。

程若依蜷在桌上，尾巴無意識地輕輕擺動，目光始終停留在屏幕上。她很清楚元裴的繪畫風格，而這一次——從線條開始，她就察覺到了不同。

沒有疏離感了。

如果說前兩幅作品，元裴仍在嘗試某種控制，讓情感不至于外溢，那麼這一次，她已經徹底放開了手。

鼠标滑動，畫布上的色塊逐漸堆疊，光影交錯，畫面的立體感一點點顯現。彈幕滾動着，直播間的氣氛比之前更加安靜，偶爾出現的幾條彈幕，也不過是在讨論她這次的用色和光影塑造。

【這次的用光方式，跟之前有些不一樣？】

【感覺畫風更柔和了……雖然還是喪氣風，但看着比前幾幅更有感染力。】

【這種細節，我已經可以預見最終完成的畫會有多震撼了。】

程若依微微偏頭，耳朵輕輕動了動。她注意到，元裴的眉間很放松。

比起前兩次帶着某種壓抑去完成的任務，這次她是真的在“畫”，而不是單純地“完成一件事”。

元裴沒有看彈幕，也沒有關注任務進度，她隻是盯着畫布，全神貫注地讓自己的線條一筆一筆填滿空白。她的技法一直很穩定，但這一次的畫面，帶着一種從未有過的流暢感。

——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畫了這麼久。

直到她的手腕微微酸痛，才終于頓住筆。

程若依眨了眨眼，看着屏幕上的畫面。

第三幅作品，終于完成了。

和前兩幅不同，這一幅沒有刻意去強調情緒的“張力”，卻更能讓人一眼沉浸進去。人物的神态是極其自然的，像是定格在某個真實的瞬間，而非擺拍的鏡頭感。

程若依盯着畫面看了很久，直到系統的提示音響起——

「任務進度：100% 已完成」

「獎勵發放中……」

元裴微微擡眼，屏幕上跳出的提示讓她的視線頓了一瞬。

與此同時，放在桌邊的懷表微微震顫了一下。

那道她無比熟悉的鏽蝕痕迹，正在一點點褪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清晰。

元裴眸色微沉，指尖下意識地摩挲着數位筆的側面。

——這一次的變化，比之前更明顯了。

程若依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着畫面，目光微微閃動。

這一次的作品，元裴沒有試圖保持理性，而是順從了某種情緒流動。她的突破已經完成，而這幅畫……也終于真正展現出了她自己。

任務完成了，但她們的變化，卻遠遠沒有結束。

懷表的指針緩慢移動，金屬表面逐漸褪去斑駁的鏽迹，露出原本光潔的刻度。

桌面上的屏幕閃爍了一下，任務完成的提示浮現在界面中央——

「任務完成，獎勵結算中……」

元裴下意識掃了一眼屏幕，但在下一秒，她察覺到身側傳來了一種陌生而異樣的變化。

一股幾乎難以言喻的能量在空氣中緩緩湧動，像是有某種無形的波動正在扭曲現實的邊界。

她猛地偏頭。

本該趴在桌上的布偶貓，此刻身體微微顫抖，白色的毛發像是被某種透明的光暈包裹，輪廓逐漸模糊，貓形的軀體在短短幾秒内變得扭曲而模糊，仿佛光線在其中折射，扭曲成了不屬于貓科動物的形态。

緊接着，毛發迅速收斂，骨骼重塑，四肢延展，修長的人體輪廓在光影中顯現——

那是一個赤裸的人影。

——是程若依。

元裴的瞳孔驟然收縮，手指下意識地攥緊了數位筆，心跳瞬間漏了一拍。

幾乎是電光火石間，她猛地别開視線，手忙腳亂地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直接甩向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穿上。”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嗓音因緊繃而透出一絲沙啞。

程若依的意識仍有片刻的恍惚，她的身體從貓形驟然變成人形，所有感官都被極限拉伸，四肢的觸覺、皮膚的敏感度、肌肉的控制感，都在一瞬間回歸，但也帶來了短暫的不适。

她感受到涼意蔓延全身，同時聽到耳邊傳來元裴近乎本能的反應，她遲疑了一秒，随即擡手接住那件外套，緩緩地披在自己身上。

——外套的觸感有些粗糙，帶着元裴衣服上的溫度，還有一絲淡淡的洗衣粉氣息。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掌，緩緩握了握。指尖的觸感是真實的，皮膚下的溫度也是溫暖的，而她的呼吸，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晰。

她緩慢地擡起手，觸碰自己的臉頰，眉心微微皺起，像是在确認自己的存在。

這不是夢。

她真的變回來了。

元裴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視線保持克制地落在她的臉上，而不是她還未完全遮掩好的鎖骨和肩膀。

程若依的身體比她想象得更纖細一些，肌膚白皙到近乎透明，像是會被光暈柔化的質感。她的鎖骨微微凸起，脖頸線條流暢，微卷的黑發落在肩頭，映襯着她帶着點恍惚的神色。

她的眼睛已經不是貓瞳，而是清晰的人類瞳孔，琥珀色的虹膜在燈光下泛着細微的光澤，神色複雜得難以形容。

“……恢複人形了。”

程若依輕聲開口，她的嗓音比貓形态時的喉音更低一點，帶着一點細微的沙啞，像是久未使用過聲帶。

元裴别開視線，不動聲色地擡手按了按眉心，努力讓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穩：“是。”

她又掃了一眼屏幕，任務完成的提示仍然挂在那裡，而共生體恢複值的數據顯示已經達到了130%。

的确符合突破100%的條件。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眼神微微收斂，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兩下，才重新看向程若依：“時間是有限的吧？”

程若依沉默了一瞬，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掌，像是在确認什麼。

“……是。”她頓了頓，擡眸看向元裴，“但至少，我現在是‘人’了。”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輕得幾乎沒有起伏，但眼神裡卻藏着一絲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情緒波動。

是滿足？還是不安？

元裴沒有繼續追問。

她隻是看着面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程若依，看着她微微活動手指，感受着自己久違的人類觸覺，看着她站在那裡，像是終于找回了自己的一部分。

但她們都清楚，這一切隻是暫時的。

時間正在一點點流逝，恢複人形的時間也在倒數。

程若依的指尖在微微發涼，她能感覺到，自己并沒有真正恢複——她仍然是“未完成”的狀态。

但她已經站在這裡了。

這是她在這場任務裡，第一次真正以人類的身份，面對元裴。

屋内的空氣靜谧而凝重。

程若依低頭，看着自己赤裸的雙腳踩在地闆上，微涼的觸感從腳底蔓延上來，帶着一種突兀的真實感。

她動了動腳趾，骨節靈活，皮膚柔軟，血液溫熱流動，她能感覺到指尖的觸覺，她真的……變回來了。

她的指尖緩緩收緊，視線落在自己的手掌上——修長，白皙，纖細，但沒有貓爪的肉墊，沒有柔軟的毛，隻有人的皮膚和骨骼。

她終于，以人的身份，站回了這個世界。

元裴的目光靜靜地落在她身上。

她并沒有表現出什麼震驚的情緒，但那雙總是清冷的眼睛微微收緊，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克制。

“……所以，你現在能正常活動？”她開口，語調不帶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