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時泱知道她的稱呼起作用了,緊接着用更溫和的語氣道:“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你到方辰家之後的事。請相信,我們一定可以保護你的!”
此時楚時泱的身影與章惜辭記憶中的小女孩重疊。小小的女孩雙手叉腰,仰着臉,稚嫩而堅定地道:“我要快快長大,才可以打跑壞人,保護姐姐!”
章惜辭低頭看着桌子,木頭制成的桌面看似完好,但當人的手放上桌子時,才會察覺到一條條不起眼的斑駁裂痕。
楚時泱見狀,與沈雁風對視,沈雁風起身背對她們離開亭子。她則握住章惜辭的手,不再說話。
亭中此時隻剩章惜辭和楚時泱兩個人。過了一會,章惜辭像是下定決心,拉過楚時泱的手,摸向自己的手臂。
楚時泱瞳孔微顫,她能明顯感覺到随着溫熱的皮膚起伏,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疤交疊着刺在皮膚上。
楚時泱向來養尊處優,甚至在離開皇宮前都一直被嬌養在皇後宮中,沒有人敢在她的面前露出任何不符合禮儀的動作。
因此,她也是第一次實際感受到人性的惡意。
章惜辭反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她放松身體,如同旁觀者地講起自己的故事。但似乎有意無意,她隻講了她改名為阿玉之後發生的事情。
“我第一次來到方辰家時,他們嫌我的名字不好,于是叫我阿玉。”她最初還會感到生氣,可随着時間流逝,她又漸漸地覺得也許确實是這個名字不好。
惜辭惜辭,父母起這個名字時的想法應是不想要與她辭别,飽含着愛意為她而起得名字。
可是為何又要抛棄她,把她賣給方辰呢?
“方辰偶爾會護着我,會對我說幾句軟話,于是我愛上了他。”
“但是一天晚上,所有的事情都改變了。”章惜辭面無表情道,說起這句話時,她的眼神暗淡,帶着刻骨銘心的恨意。
“第二天,我就想逃。”
“但是我很快就被抓了。後來,我懷孕了。”
“可村莊上的村民卻都在賀喜。”
“他們在賀喜啊,為什麼?”章惜辭不解地問楚時泱。
但她很快意識到楚時泱年紀還小,可能并不能解答她,便停住語句,不再說下去。
楚時泱:“然後,你們來到了這裡。”
文書堂對于方辰家的人丁記錄,最開始就包括章惜辭即将要生下來的孩子。
也就是說,“阿玉”曾經作為章惜辭的人生,在來到藥仙谷之前就已經被徹底地磨滅了。
自此,章惜辭徹底成為了阿玉。
“對。”章惜辭收回思緒,看向楚時泱,她道:“但我其實從沒有停止想過殺掉方辰的想法。”
“我的恨在于方辰,連帶着他們一家,甚至于包括我自己和孩子。”
“方辰的賭博,本就是我計劃中的一環。”章惜辭冷靜地看着楚時泱。
“摧毀一個人很簡單,不是嗎?”
“就如在快要溺水死亡的人眼前放上一顆浮木、在快要渴死的人面前遞上一杯水。給予他們短暫的希望,再毫不留情地抽身而去。”
“緊接而來的,就會是巨大的絕望,壓得人不得脫身。”
楚時泱瞳孔微縮,她瞬間聯想到刑室弟子交給她的牍文:方辰于數日前沉迷于賭博,并在一夜之間背負上千兩銀子的巨額債務。
方辰的債務,從一開始就是他的妻子引導的。
楚時泱不解地問道:“可你是怎麼聯系上賭場的人?”
按理說,章惜辭被困在家中,所有的事情都被方辰監控,是不可能有機會聯系上外人的。
章惜辭并沒有回答。她微微前傾,用纖長的手指挑起楚時泱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距離很近很近:“你的眼睛真美啊......會讓我回想起很多美好的記憶。”
她又笑了,語氣缱绻:“可這些不是你這個年齡該聽的内容,你隻用知道是我讓他陷入賭博的事情就足夠了。”
楚時泱頓了一下,她問起另外一個問題:“那夾竹桃的事情,也是你做的嗎?”
“是你在刑室裡殺的方辰嗎?”
這時,一隻雪白的信鴿從空中飛來。它腳上綁着信件,停留在等候在外面的刑室弟子肩膀上。
弟子将信件解下來展開,讀完面色一變,轉頭快速說道:“方辰的屍體不見了。”
沈雁風倚靠在樹邊的身子微動,他原本阖着的眼皮也随之擡起。
另一邊,章惜辭聽完楚時泱的話語後,卻訝異地反問道:“夾竹桃?什麼夾竹桃。”
“我并不懂醫學。”
“而且,方辰現在不是應該待在牢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