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不聲不響地劃過天空,樹林裡重新陷入安靜之中。遠處的樹枝上挂着一條蛇,通體深綠,瞳孔幽深地盯着面前振翅欲飛的蝴蝶,伺機奪取它的生命。
阿玉神色自若地行走于林中小徑。眉目鋒利、步伐沉穩,全然不複剛剛在沈雁風他們面前無比柔弱的樣子。
随着一陣風吹過,她的後方悄無聲息地現出一個男人。
男子單膝跪在地上,帶着些許懊惱道:“是我無能,差點被他們抓住。”——他正是之前刺殺阿玉的黑衣人。
阿玉如琉璃般的眼珠子微微向下,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淡淡道:“你我并無上下級關系,你該向【她】去請罪。”
黑衣人聲音一顫。他的頭往下又低了幾分,迅速回道:“是。”
待黑衣人走後,阿玉在原地多待了幾分鐘。
她總覺得那兩位少年有很多蹊跷的地方,說不出來。卻又覺得他們年紀尚小,面容稚嫩,不會有什麼心計,應該是自己的錯覺。
希望是自己多想。
阿玉回到家,從老太太手中接過孩子。嬰兒伸出小手,緊緊地拽住她束發的發帶,傻乎乎地笑着迎接母親。
發帶随着嬰兒的動作滑落在地上,阿玉的頭發由此被迫散開。但她卻并沒有生氣,臉龐在發絲半掩下顯得更加溫婉。
阿玉哼唱着兒時母親哄她睡覺的曲調,聲音輕柔,小幅度地搖晃手臂,慢慢地哄着嬰兒睡覺。
嬰兒在阿玉的懷抱中漸漸安靜下來,呼吸也逐漸變得均勻而綿長。
老太太明顯被剛才的刺殺吓住沒有回神,她拍拍胸脯,猶帶着後怕道:“阿玉,你曉得剛才的黑衣人是誰嗎?他為什麼要殺我們。”
阿玉坐到竹椅上,将裹着嬰兒的襁褓塞緊了一些。
過了一會,她下定決心:“娘,我們明天搬家吧。”
“那我這就去收拾房間。”剛好得了足夠的銀子,老太太不疑有他,連連道好。
她步履蹒跚地進屋準備收拾家中的物品,剛踏進房門,就看到屋裡位置擺放不對的器具。
老太太扶着門邊,回頭看向阿玉,訝異地說:“阿玉,你剛才有進屋嗎?”
不對!
阿玉淩厲的視線看過去,她意識到事件的蹊跷之處,立刻起身。
樹影婆娑,沙沙作響。
“阿玉,原名章惜辭,穎川人士。因幼年颠簸流離,被父母賣給方家、嫁與方辰、改名阿玉。”沈雁風現出人影,不疾不徐地說道。
楚時泱立于他旁邊,定定地看着章惜辭。他們的後方跟着一位刑室弟子,身材健碩,機敏地注意周圍,以防意外。
而章惜辭久違地聽到自己的名字,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恍惚。
後方的老太太向外踏出一步,她緊張又疑惑地喚道:“阿玉!”
她生怕章惜辭丢下她,布滿皺紋的手不自覺地收緊,緊緊抱住懷中的嬰兒,喊道:“在離開杏花村前,你說好要一直待在我們家,不能離開我們的。”
嬰兒被老太太強迫弄醒,哭喊着掙紮。
章惜辭睫毛微顫,她自知事情已經敗露,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對老太太說:“娘,他們有話要與我說,您先回屋吧。”
老太太卻并沒有聽她的話,反而向前走幾步擋住她,呈現阻攔的姿勢,并警惕地看着楚時泱他們:“她是我兒媳,不能跟你們離開!”
楚時泱雙手抱臂,眉頭緊鎖,壓着火氣看向老太太:“準确來說,您好像并沒有資格可以支配她的想法。”她闆着臉,聲音冷硬,極度不愉快。
弟子把守門口,寸步不離。
老太太看這個架勢,知道自己并沒有辦法,最終還是妥協。她抱着小孩回到屋中,而楚時泱他們則在章惜辭的帶領下來到一處亭子裡。亭子四周空曠無物,隻有幾簇肆意生長的野花。
章惜辭幹脆利落地坐下,絲毫不見最初遇見時的樣子。她手指敲敲桌面,開門見山道:“坐,你們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沈雁風卻不回答她,反問一個看似與現在的情況完全不相關的問題:“你想脫離方辰家嗎?”
章惜辭冷淡地看着沈雁風,懷抱雙臂,沒有回答。
楚時泱則出聲問道:“章姐姐,你恨你的父母嗎?”
她查看了由文書堂交給她,有關于章惜辭的個人資料。但資料上隻有章惜辭作為方夫人的記錄,并無任何她的個人過往經曆。
而常冉師姐——一個與方辰偶爾有事務要交代的人,算是對方辰一家較為熟悉的藥仙谷一員,也隻知道任何關于“阿玉”的事都要先與方辰交流。
阿玉任何的對外交際幾乎全部被方辰斷裂,成為了一處空白。
對于藥仙谷而言,“阿玉”隻是灑掃弟子方辰的妻;對于方家而言,“阿玉”隻是育有一子的母親。
甚至當“阿玉”被揭穿時,她所謂的家人也隻會抱着嬰兒轉過頭虛張聲勢地威脅她。
那麼,對于“阿玉”——即章惜辭本人呢?
章惜辭眸光微顫,她的視線落在楚時泱的身上,意識到楚時泱的好意,變得柔軟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