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着稻草人望着遠處,盛滿蔥捆的菜籃挂稻草人頭上,菜籃搖搖欲墜,小蟲爬進蔥葉裡偷吃,而他置身之外,甚至連石岩悄悄靠近都沒發現。
她故意拍他,“憂郁的小帥哥,幹嘛呢?”
這種小伎倆吓不到他,他的目光深邃而遙遠,仿佛在菜地看到什麼難得一見的怪事,“你看前面。”
前面的地種白菜,成排的菜又大又圓,一對夫婦彎腰收白菜,婦人清土,丈夫拿刀砍掉最外層的爛菜葉,兩人搭夥,幹累了,并肩坐在地頭,咕噜咕噜大口喝水,有說有笑。
這個時間點光線尚未散去,氣溫還沒降下來,是一天裡最舒服的時候,幹起活來也輕快,兩人的笑容從來沒落下來過,一條黑貓窩在新鮮的白菜坑裡,眯着眼打盹。
夫婦擦幹淨手,順黑貓的毛,貓發出呼噜呼噜的聲音,于是夫婦也發出呼噜呼噜的聲音。
“你想吃白菜?”賀雨行的眼睛長在那對夫婦離不開了,石岩說道:“白菜我家也有,前兩天剛摘的,新鮮。”
沉默片刻,賀雨行說道:“他們是夫妻。”
“你這不是廢話嗎,不是夫妻能嘴對嘴喝同一個水杯裡的水,還貼這麼緊。”
“是很有愛的夫妻,我看書上說,婚姻是愛的結晶。”
“也不全是,書上理論的東西總是過于純粹,偏離實際,現代社會發展太快了,而書還來不及更新再版。”石岩想了想,因為純粹的愛情走到婚姻那一步的很少很少。
“那方慶呢?”賀雨行反問,“他人不很好,但非常愛他的妻子。”
方慶昏天黑地四處打零工,哪怕少了條腿,依然是零工裡最出色的那一位,他攢的錢用來求神拜佛,以求妻子安全無恙回家,各方神靈都不顯靈,就把白鴿協會把茵茵當做救命稻草。
跟着石岩,賀雨行看見了不一樣的方慶,他覺得人總要有些閃光的地方,不可能處處都讨人嫌棄,現實證明他是對的。
“你覺得方慶那是愛?”石岩說不太清楚,直覺告訴她,那不算純粹無所圖的愛情,至少,兩個人結婚的那天,她看不到愛意的湧現。
而賀雨行的理念對着書本照葫蘆畫瓢,對婚姻的想象不出白紙黑字輕飄飄的幾句話。
“我們挎着菜籃,卻在菜地講這麼高深莫測的話題,該回家了,”石岩一時想不到什麼話來回答他,天黑得快,白菜看不清,那對夫婦也看不清了,月光下隐隐約約。
流行疾病宣教活動如火如荼,現實正如預測的那樣,過程并不順利,年輕人常年不在家,年紀大的伯伯爺爺不願意專門跑一趟聽所謂的宣講,後來發展到領免費的紙巾和體溫計來引客,大爺們一窩蜂湧進來。
石岩忙不過來,一邊維持秩序,一邊清點消耗的體溫計數量,大娘大爺像潮水,來得快去得也快,攤子又空下來,甚至搭進去不少體溫計支出。
“謝謝你,以後有這樣的活動我還來照顧你生意。”大娘笑着看石岩,接過她手裡厚厚一沓的宣傳單,算是報答體溫計相送之恩。
“事情也不算差,起碼大家有序領取贈送品,沒有偷拿多拿的。”石岩也隻能這樣安慰自己,人手不夠,她一個人光是維持秩序就很不容易了,偶爾講課的宣傳員也來幫忙。
按理來講,呂鵬程也負責這次活動,甚至他還是主要負責人,可他拍個訂婚照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不僅整場活動中不見人影,衛生院裡也不見其人。
他和陳青岚一起人間蒸發。
活動後第三天,石岩終于在院裡看見呂鵬程,趙叔處理公務和呂鵬程對接,石岩站在外面等,遠遠瞥見呂鵬程,還是一副白襯衫的打扮。
陳青岚也一定回來了。
石岩抱着文書去檔案室,手裡的文書其實并不急着要,她心血來潮優先搞定,敲響檔案室的紅木門,站着等陳青岚開門。
開門的是原來那位大伯,他笑吟吟地誇石岩效率高,做事認真。
屋裡井井有條,桌角的甜蜜合照仍然擺在最顯眼的位置上,隻是這屋子不見熟悉的人,“伯伯,青岚姐姐呢?”石岩有些心急,那雙愛意的眼睛讓那張老照片煥發出光彩。
“隻有鵬程一個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