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吏一來,孫一丁夫婦匆忙出來,兩相見禮簡單通報經過後,石小勇看眼田桑,這就踏兩腳重步,氣勢走到王麻子面前,瞪怒呵問他道:“你可是家住浦苗鄉西北的王家丈夫王苗?”王苗就是王麻子,因為他長了一臉痘,所以外号麻子。
王麻子不理,仍舊死死盯着田桑,兇相畢露,然後裡長羊遠又上去問。同鄉同裡的,又是他看着長大的晚輩,難免心痛,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渾身是血,兇神惡煞的瘋子就是昔日那個甯願餓肚子也不忍殺狗吃肉的厚道人……
就在所有人都将目光着落在王麻子身上時,孫晟去到田桑身邊,看她一身血,隻魂不守舍看着王麻子,于是将她從那群小的中間拉出來,卻依舊冷面,問:“你受傷了?”
田桑有些心不在焉,皺着眉,始終看着王麻子,片刻才答:“沒,沒有,果子替我擋了一刀。”
接着,白果果就亮出他那纏了白布,挨過一刀的左臂,反沖孫晟咧嘴一笑,頗為得意,卻被羊葵拍一掌教訓,“你挨一刀你自豪啊!”白果果那瘦高的小身闆,被羊葵那麼一拍,猛就跌出去半丈,好兄弟羊韮趕忙上去扶,兩個大男孩,愣是半句都不敢埋怨,貌似扯到了傷口,卻隻在那你一呼一口疼,我兄弟同心,也幫忙呼一口……
羊葵看着自己的手,“我沒用力啊!”然後朝那倆木雞走過去,“就你這樣,連我三分力都受不住,我怎麼放心将阿姊交由你保護……”然後,三個小的就開始吵吵。
如今有了那幾個小的,丫頭也不時時跟着田桑了,她在那仨附近找了個好地兒落座,手上拿着不知從哪裡來的瓜,埋頭咬一口,擡頭看他們一眼,再咬一口,再看一眼,如此反複……中間老黑趁她不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偷啃了一半去,一口囫囵吞了,卻裝個沒事狗,丫頭貌似也不是整個傻的,看着手裡就剩一口的瓜,再看看老黑嘴周濕潤的黑毛,然後一人一狗也扯起來……
田桑沒多留意孫晟怪裡怪氣的關懷,始終看着王麻子,她大概也想不通眼前這一幕的由來,就在孫晟将她拉開兩步要查看她身上是否有遺漏的傷時,王麻子突然奮起反抗,兇狠的嘶嚎着要往田桑處或滾或湧,貌似要将她生吞活剝了。
孫晟果斷将田桑護在身後,他看得出她眼裡的惶惑,什麼也沒說,就默默擋在面前。
王麻子掙紅了臉,連着雙眼也紅了,活脫一個嗜血的怪物模樣,終究瞪雙恨而不得的血眼喊:“殺,殺,殺……”
之前請來替白果果包紮的鄉醫還沒走,他判斷出王麻子是得了失心瘋,毒入腦髓傾壓了神志,于是向石小勇建議将王麻子押到中庭缸蓮處,将整個頭浸到冷水中,他再趁機紮兩針,或可暫且緩解症狀。
有身經百戰的武人在,王麻子的失心瘋很快得到了控制,不知道是不是那個鄉醫手藝不精,亦或是他怎麼紮都看王麻子不知皮肉之痛,于是,王麻子就被紮成了刺猬。
蓮缸裡的水杯被抽走一半,他狼狽癱坐在那缸邊,一面嚎叫着,一面喘着大氣,滿頭亂發被浸濕粘了一臉,良久,被涼水浸染的心氣才漸漸平下來,聲氣弱了,變成痛苦的哭啼,他慢擡首,血眼轉白,精氣也随之散去,貌似一刻白了頭,成了個油盡燈枯的老者。
他艱難的擡換眼皮,看到了一張張熟悉的面孔,等目光掃到羊遠時,頓時兩涕縱流,哭成了孩子,“羊老,我錯了!我不該入那門!我把她們娘倆兒輸了!都輸了!沒了!地沒了!家沒了!沒了……”深夜裡,四處都很安靜,隻剩王麻子震天的哀嚎聲。
之後,大家都得知了王麻子的事,他因舉債太多被告,官差來拿人時,他一個跛子,竟傷官逃脫,躲躲藏藏一路,回到家時,早已身心俱疲,不知道哪兒來的邪念,竟想着與其讓妻女經後被蹂躏,不如在此之前他替她們做個了結,于是,他拿了門口的三齒魚叉,回屋後,在他五歲的女兒英英熱情的喊了他一聲爹爹時痛下殺手。
他不曉得在屋子裡圍着妻女的屍體轉了幾圈,恍恍惚惚、神神經經離開後,又不知腦子裡從哪兒冒出來的聲音,讓他認定這一切都是錢的錯,那麼錢從哪兒來?于是又生殺意,順利找到田桑時,走火入魔般舉手就朝她捅,卻不知手中真就有一柄匕首,最後,他殺紅了眼,徹底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