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系他殺,如今這氣候,斷氣超不過三個時辰……”
安複縣一仵作正站在王麻子家門外揖身朝上官禀報,面前是一身皮甲官衣,橫眉怒目的,那鼻孔張弛間,兩撮堅挺的鼻毛若隐若現,孔下一張大嘴癟得比蹄鐵還深,他單手操持佩刀,兩腳微分,八字而立,不動聲色觀察着裡外的一舉一動,十分威武,正是安複縣縣尉石小勇。
他底下的小兵舉着火把将院子前後圍得水洩不通,浦苗鄉西北一片頓時亮如白晝,動靜引來相鄰,他們被擋在明暗交替那一線之地交頭接耳,寂夜山溝裡,比火把上的油爆聲還吵。
這裡仍屬翠竹裡,孫晟主仆作為目擊者,現下正在院中接受官差盤問,裡長羊遠和鄉正就候在縣尉身邊,案便是他們連夜遣人去縣衙報的,這一去一回,加上勘察現場,如今已是深夜。
裡長和鄉正都是知天命的年紀,在現代頂多算個中年,可在古代,尤其鄉下,缺醫少藥,農事繁重,加上經年徭役,五十歲飽經滄桑,已算作高壽,他們雖然都見過些世面,可人老膽痩,見了死人,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孩童,終歸害怕。兩老頭依偎在一起,不忍看裡屋的慘狀,隻尖着耳朵聽石小勇那邊的動靜。
隻聽得仵作和一個勘驗現場的小吏圍在石小勇身邊,一個從醫學的角度诠釋死亡現場,另一個從痕檢着手推理,說案發時間大緻在幕食時分,确定是第一案發現場,殺人前後,屋中沒有任何打鬥以及事後僞裝的痕迹,從兩名死者倒地的姿勢以及傷口形态判斷她們死前就坐在睡榻上,母親抱着女兒,而兇手則當着她們的面居高以利器刺穿其胸膛,母女兩個來不及反應,當場死亡,傷口經驗,兇器恰是倒在屍體旁邊的那柄三齒魚叉。
“兇手大意将兇器落在現場,許是臨時起意,魚叉雖尖利,卻有彎折,要同時貫穿兩具身體,力氣不小,現場無掙紮,可系熟人作案,且多為男子,他殺人後定是慌忙逃竄……屋中可留有足印,那魚叉上又是否留下指印?”石小勇象征性的做了總結發言。
而他面前小吏等的就是他這一通發言,“縣尉英明!魚叉上确有清晰的血指印,現場足印也已拓下,經過比對,除了孫家那兩個報案人之外,仍有兩對足印尚不能匹配!”說完又亮眼盯着石小勇。
石小勇拿過足印一看,一雙疑是女人足,另一雙,一大一小,一深一淺,明顯是一隻腳有毛病之人,再對比現場勘察的爰書,确定兩雙足印在現場出現的位置,石小勇很快認定,那雙女人足或是田桑的,另一雙足印就是此間屋主王麻子的,因此斷定王麻子有最大的殺人嫌疑。
“大人真真英明!”現場勘驗的小吏又一番由衷的贊歎,接着從自己腳邊拿出早已備好的王麻子的鞋奉到石小勇面前。
石小勇接過鞋,兩相一對,眉頭驟然深鎖,于是瞄眼那小吏,滿臉郁憤,“早知道還讓我說!我……”然後就伸手将小吏那雙不斷朝他發射馬屁精光的雙眼捂了,怒将證物扔還。
經此,浦苗鄉殺人案暫告一段落,王麻子成了衙門海捕通緝的嫌犯。
就在石小勇下令收隊,通告相鄰留意兇嫌時,前去完善證據鍊的衙差匆匆來報,說田桑被人行刺……
“什麼!”石小勇瞪眼大驚,從上回縣衙斷孫晟那殺人案時他知道,田桑是攪動這一灘渾水那棍,在他管轄的地界是萬萬不能出事的,于是慌忙就要奔過去,來報那衙差本是緩口氣,就在石小勇拔腿欲奔走時才道兇嫌已被制服,田桑無事,經孫宅的下人指認,正是王麻子。
石小勇驚得一個趔趄,心跳得‘砰砰’的,指着那衙差,“你,我,你不能一句話說完呐!這次回去,咱得開個會,把辦差的各項規範重新定一下!”他吐着上下不接的氣說完,理理皮甲,找補找補官威,才朝孫宅的方向昂首闊步去。
鬧騰大半夜的鄉野山村終于安靜了,衙差們舉着火把在漆黑的夜裡推進,将母女兩的屍體和幾個人證夾在中間,而後魚貫入了孫宅。
進去時發現,一衆人早已等在中堂,孫一丁端坐堂上,神情凝重,她夫柳俊才就依偎在側,抱着夫人的胳膊,驚惶瞪着身前案上那柄帶血的匕首,而堂下一衆小的圍在田桑身邊,都齊齊與面前渾身是血,眉目猙獰被綁成肉粽的王麻子互瞪,生怕落了氣勢,周遭圍了好些手拿長棍的仆夫,守在王麻子周圍,看他瘋狂獰厲模樣,躊躇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