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如玉到攝政王府的時候,府裡歌舞升平,一點都不似傳聞裡因為夜裡失火,燒得一點都不剩的模樣。
“攝政王不是受傷昏迷了嗎?為何還要傳舞技?”冷如玉跟在府内小侍的後面,望着一排排打扮露骨的人出神。
小侍跟着他的目光望過去,“殿下上午便醒過來了,說是府内太冷清了要熱鬧熱鬧。”
冷如玉張張嘴,斂下眉,“那你們殿下現在在哪裡?”
小侍:“正在主屋,和左相家的公子待在一處呢!”
冷如玉頓住腳步,小腿陣陣的痛意折磨人得緊,他扣上兜帽,轉身就返回往反方向走,心底裡空蕩蕩的,似乎從那次一别,什麼都不一樣了。
冷如玉渾渾噩噩之際,小侍向左右兩邊的人示意了個眼神,下一秒,他就被人從背後捂住了嘴巴,他睜大眼睛想要掙紮,可他越是反抗意識越是模糊。
角巷處的燈光昏暗,卻夾雜着零零碎碎的交談聲,冷如玉睜開眼,不由顫了個哆嗦,好冷。他往身下看去,原先的衣衫消失不見,代替的是件極為暴露的戲服,他已經很多年沒有穿過這種了。
一陣冷風傳來,從腳踝處不聽話的往上竄,冷如玉愣住,原本如月光清亮的眼變得通紅通紅,怎麼……是空的,随着人聲越來越近,他下意識夾緊雙腿。
“大人,您放心,這次找的樂師無論是樣貌還是琴藝都是頂頂好的。”
“嗯,殿下要是開心,賞賜自然是少不了你們的。”
……
冷如玉抱着琵琶跟在大隊伍後面,好在前面的人腳步慢,他勉強跟着也沒有露餡兒,隻是腿根兒涼飕飕的,太怪異了。
他進來的時候,視線下意識搜索南舒,看到坐在最上端的人兒,他怔怔紅了眼眶,先前聽見的消息并沒有出錯,有左相家公子作伴,她還需要他做什麼?
舞技走上中央的圓台,他跟在其後,落座在周邊的椅子上,還好臉上都帶有面紗,他并沒有洩露出馬腳。
冷如玉雖然有好幾年都沒碰過琵琶了,但熟到根髓裡記憶是不會忘的,他跟在其他樂師的後面演奏着,他垂着頭,遲遲都不敢和坐在上面的人對視。
“憐兒覺得他們演奏得怎麼樣?”熟悉的聲音響起,冷如玉應聲擡頭,看見南舒正在勾她身邊之人的下巴,男子羞澀轉移視線望向别處,“殿下,您就别鬧我了。”
南舒支棱着下巴,似乎根本就沒有注意到緊貼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好笑地說:“憐兒無需客氣,不日你便要嫁進府,自是有些宴會會需要這些人的。”
玉憐見勢,依偎在南舒的肩上,撒着嬌:“好,我都聽妻主。”
“噔——”
琴弦斷掉的聲音在歡悅的舞樂中顯得多麼格格不入,所有人的視線都注意到抱着琵琶的男子,他的視線緊緊盯着坐在主位的兩個人,眼角處似乎有淚盈了出來。
抱着琵琶的男子貌似意識到自己的不妥,将琵琶移置桌角,緩緩起身,稍稍有些哽咽,卻又隐忍着,艱澀地開口:“抱歉,是我……”
還未說完,他的聲音便被南舒打斷,“你們都先下去吧!”
玉憐張張嘴,欲言又止,觀察了一下南舒的臉色後,努嘴欠身離開,其他人跟在他身後也相繼走出屋子。
南舒從主位上站起,從另一個椅子上拿起靠扶的琵琶,走到他的身邊遞給冷如玉,“再給我彈一曲吧,我想聽。”
冷如玉沉默了很久,擡頭望向南舒的眼裡帶着濕潤,他微微偏開頭,接過琵琶,不願理她。
他坐在那裡抽噎着鼻子,眼睛泛紅,顯得倒又些惹人心疼。南舒睨着眼睛看他,坐到離他最近的座位上,就靜靜地等他自己緩過勁。
冷如玉沒有談很高深的曲目,隻談了一首很簡單的,細水流長,卻夾雜着許多千言萬語。
南舒專注地聽着,目光如月色清亮,灼灼如華,他并沒有彈很久,甚至後半調連她這個外行人都聽得出來又些跑調了。
曲終,南舒似有似無地輕歎一聲,“既舍不得,為何還說要我娶别人?”
冷如玉仰起頭,看向她的眼裡裝滿淚水,“你……故意的。”
南舒走近,擦拭掉他眼角的淚,蹲在他的面前與他平視,她擡手,覆住他受傷的那隻腳。
她手心溫暖,捂得他的心也熱。
“走得累不累?”
冷如玉低着頭手裡還抱着琵琶,委屈道:“我是為了你好。”隻是他不知道,把她放手交出去,心口怎麼會這麼疼,像心魂都被劇烈地撕裂開。
南舒把他移到裡屋的軟塌上,“可是娶你,也是我念了很久的,你想我一輩子都帶有遺憾嗎?”
冷如玉不肯松開琵琶,似乎它已經成為他的支撐物,“可是我就孤零零的一個人,沒有親人,沒有嫁妝,在這裡我也沒有熟悉的人能為我送嫁,無法成為你名正言順的夫郎,你娶我就得一輩子把我藏着。”
冷如玉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用盡了自己的所有力氣,他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南舒。
南舒噗嗤一笑,将頭埋在他的膝蓋裡,說道:“如玉,你這怎麼說得像委屈了我。”明明藏起來的是你才對。
冷如玉将琵琶放開,手撫上她的臉頰,“南舒,你知道的,我其實…..不太好受孕,你的子嗣,我……”
南舒握上他的手,笑着:“我知道,太醫隻說比較難,又不是不可能。”
“況且……”南舒擡起身,笑眯眯地附到他的耳邊,故意向他耳窩吹氣,“我還年輕,你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