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女帝以及在朝各位臣子一同前往陵山，舉行祭天禮，為天下蒼生祈福。
女帝身着禮服，頭戴冠冕，手持玉圭。大祭司誦讀送神文，恭送天神。圍觀在山腳下的百姓肅然起敬，默默祈禱，以示對上天的敬畏與祈願。
遠在千裡之外的蘇江村，齊少虞悠哉悠哉地躺在搖椅上曬太陽，一晃一晃，連帶着搖椅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裴知予坐在他旁邊，不急不慢地翻着書。
齊少虞從側邊的盤子裡拾了個葡萄塞嘴裡，另隻手一下一下滑過隆起的腹部，好不惬意。
這時，齊朝楚突然走了進來，望向這副場景，腳步頓住，欲言又止。
裴知予聽見腳步聲，扭頭看疾步走來的女子，合上手裡的書，站起身。
裴知予： “阿虞，我和你阿姐去瞧瞧後屋剛布置的小間。”
小間是新劃出來的屋子，适合專門給孩子居住。
齊少虞此刻舒服得腦袋昏昏，意識還遊離在外，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句。
裴知予和齊朝楚到了離院裡比較遠的地方，才開口對話。
齊朝楚先言：“最近已有兩隊人馬陸續到達涼州，沿途拿着畫像一家一家搜索。”随後她從袖子裡拿出張草紙，上面俨然就是裴知予的畫像。
裴知予先是一愣，擡手接過，這比她預想到的時間早了兩個月。
這麼急不可耐了嗎？
齊朝楚冷眼道：“他如今快要生産，就剩下差不多一個月，這種時候，他離得開你？”
“況且，他現在還是六皇子的身份，你被抓，他們見不到六皇子，勢必又會給你添上一道罪名。别到時候，讓他等不到你回來。”
裴知予蹙着眉，凝神思忖，她原來的計劃是讓文華調虎離山，後面的人發現跟錯了人，自然會打道回府，等他們回來沿着她一開始的路線搜查，會找到“她”和另外三個人兩敗俱傷的屍體。
刺客後面的主子急着向上面交代，自是不會細查身份，草草裝進棺椁了事。
就算文華被擒，南方淩的人也跟在不遠處，随時準備出手。
到底，哪裡出了纰漏。
突然，裴知予凜神，手中的草紙被攥出層層皺紋，“這裡恐怕已經不安全了。”她在此處待了許久，容貌早就被街裡臨巷熟悉，一旦被問，定會漏出馬腳。
“你帶着他走！”裴知予眼神決然。
齊朝楚毫不猶豫地嚴詞拒絕，“不可，你若是在此時出現岔子，如何能卻瞞住他？”她這個弟弟，雖表面上看粗枝大葉，可内裡稍有風吹草動，不對勁的地方就能立馬察覺。
“我不會瞞他！”
裴知予：“離這裡不遠，有處宅子，我已經将裡面安置妥當，接生的陪侍的也随時準備着。”
“若是……待到冬至我還沒回來，他就拜托你了。”
齊朝楚見她一臉鄭重的樣子，心中複雜。
———
裴知予走到院裡，匆匆看了一眼牆角為新生兒準備的大大小小的箱子便收回視線，重新坐到齊少虞身邊。
“怎麼才回來？”齊少虞此刻眼神清明，不見困倦，側過臉問她。“裡面可還缺什麼？”
裴知予搖搖頭，不知要對他如何開口，朝他更貼近幾分，撫着他突起的肚子。“阿虞，抱歉。”
齊少虞起初很懵，輕笑：“抱歉？抱歉什麼？”他指了指她心口，“你心裡有别人了？”
想想又怎麼可能，她一直待在他身邊，最長也沒超過兩個時辰。後來瞧她的臉色越來越嚴肅，齊少虞才愣着坐起身。
“你？”他霎那間想起什麼，臉色轉而蒼白，急忙抓緊住她，生怕她下一刻就離開這處院子，“你說過的，你會陪我，直到他的出生。”
見裴知予沒有否認，齊少虞眼眶漸而通紅，捶打着裴知予的肩，“你騙我，裴知予，你騙我，你騙我。”他帶着哭腔，胸腔不斷震顫。
裴知予給他擦臉，可他垂下的淚怎麼擦都擦不幹淨，裴知予無言，将他抱進懷裡。
若是往日，他一貫是喜歡自己抱着他的，滿心歡喜地由着她抱着自己左右搖晃，可現在裴知予懷裡的人，隻有哭泣聲，一動不動。
裴知予頓了一下，道：“别怕，别怕，我會沒事的，我還會陪你很久很久。”
齊少虞抽噎着，“我怎麼會不怕，為什麼每次我都要等你，為什麼啊？就是要我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整日擔驚受怕嗎？”
裴知予想啊，這世上能為她紅了眼眶的人，也隻有他了。
裴知予拍打着他的背，像母親小時候哄她的時候，“阿虞，你還在這裡，我怎麼會讓自己置于死境？”她不善于表達感情，但每次都是真情流露，即使這遠沒有他那麼熱烈。
言訖，齊少虞将下巴擱在裴知予的頸窩裡，撇開頭，“答應我，要毫發無傷的回來，一定要。”
裴知予：“好。”
齊少虞頭又埋了起來，決定必須要激一下她，“你要是不回來，我就拿着你買的地契和留下的财産，給你娃找後母。”
“以後，你的夫郎，你的娃都是别人的。”
“你……你就獨守空房。”
“懂不懂？”
裴知予噗嗤一笑，慢慢道：“知道了。”
齊少虞還在嘴硬，小嘴繼續叭叭的。
裴知予抓住他的手，靠在臉上蹭蹭，眉眼彎彎，“是我的就是我的，别人搶不走。”
齊少虞扭頭，“哼！”
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那卷髒了的畫這次沒有派上用場。
次日清晨，天翻肚白，院子裡的人忙裡忙外，進進出出，齊少虞坐在院子裡一言不發，默默地看着。
裴知予走上前，将個瓷瓶交與到他手上，“從前答應過你的頭油。”手撫上他垂落的黑發，“流蘇花的味道，你喜歡的。”
齊少虞揉揉眼睛，有點紅，他咬着牙，将眼睛裡呼之欲出的灼熱給逼了回去，他轉過頭望向裴知予，将自己的手上的東西還給她，喃喃道：“我不要。”
“我要你回來幫我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