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夢的打擾,久違的甯靜睡眠,終于再次蘇醒時,穆夏竟有些恍惚,銀灰色的天頂闖入他的視線,過了兩三秒,睡前的回憶終于重新出現在腦海中。
“你醒了。”這時一道冷凝的男聲從耳邊響起,一隻掌面寬大而指節修長的手伸過來,摸了摸穆夏的額頭。
他的手指熱得幾乎有些滾燙,穆夏偏頭過去看他,看到自己仍依偎在索多瑪懷裡,枕着他的手臂,頸下的肌肉正有力地繃緊。
“索多瑪。”發現元帥并沒有趁自己睡着後離開,穆夏笑了笑,閉上眼睛,像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那樣,往前蹭了一下索多瑪的胸膛,問他,“我睡了多久?現在……”聲音也悶在他懷裡。
平常說話冰冷簡短的索多瑪盡力放緩點語氣,想要顯得更溫和些,可惜收效甚微,“放心吧,并沒有多久,你醒得很快,以我們現在的速度,距離抵達都靈還有兩天時間。”
胸腔裡傳來他平穩的心跳聲,靜靜鼓動震鳴,一下,又一下,帶着一種規律的節奏感,穆夏閉目仔細聆聽着,這聲音無端讓他覺得安心。
他不再說話,他們就此沉默了一小會,然後穆夏撐起身,隔空壓在索多瑪身上,俯視他,那平靜的心跳聲一下子被打破了節奏。
穆夏微微一笑,輕輕按壓了一下索多瑪的胸膛,話語責備般道,“這裡不要亂跳。”
索多瑪不自在地躲閃着他的目光,穆夏靜靜注視他漆黑濃密、極長極直的睫毛,突然道,“你的眼睛真漂亮。”此話脫口而出,連他自己也詫異了一瞬。
但這句話殺傷力無疑巨大,索多瑪那張蒼白英俊的面頰上,一下子飛快地蔓延上一抹淡淡的绯紅,極度顯眼,穆夏不由得輕柔地一撫他的眉毛,低聲問,“是我讓你不自在了嗎?我很抱歉。”
索多瑪的臉霎時間更紅了,無論如何也不敢看身上的少年,可惜他從上而下地籠罩着自己,占據了身上幾乎全部空間。
實在躲無可躲,他隻好顧左右而言他,語無倫次地試着扯開話題,“那個……這裡沒有休息的客房,所以我把我的休息室讓給了你……”
要是你喜歡,接下來兩天也可以繼續待在這裡休息……待在這裡如果有什麼需要,就敲響床邊的傳呼鈴,我的秘書官會來聽從你的吩咐……
他的大腦高速運轉着,在思考還要囑咐穆夏些什麼,可他的話還沒說完,對比他的體溫,穆夏有些冰涼的手撫上來,輕柔緩慢又不可阻擋地,蓋住了他不敢直視的雙眼。
一片黑暗中,他聽到那個清朗的聲音極其近地響起,唇舌翕動,熱氣勃發,絲絲縷縷如霧般地噴薄在他的面龐上。
甚至他懷疑自己若是主動向上微微仰頭,就能吻上那柔軟豐潤如花瓣的嘴唇,這種攝動心魄的聯想令他感到頭暈,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過了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穆夏說了些什麼,“既然不敢看我,那麼我就蒙上你的眼睛,這下,應該會放松一些了吧?”穆夏的聲音聽起來既像愛侶間的耳鬓厮磨,又像是獨自嘗試時的自言自語。
怎麼可能更放松,蒙上眼睛,渾身上下其他感官隻會更加敏銳,索多瑪漿糊般的腦子閃過如此一道清晰的想法。
他想要反駁,可最後卻隻能無力地吞咽了一下咽喉,咽下因緊張而滋生的唾液,這時他才發覺喉嚨是如此幹澀而又火熱。
穆夏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他并沒有發出笑聲,可索多瑪感受到了他的胸膛傳來一陣輕笑般的振動。
仿佛要等他平靜下來似的,穆夏保持着這個姿勢不動,随着那擂鼓般發出巨響的心髒跳動漸至平緩,穆夏停了一會,這才徐徐開口,聲音靜而迷惘,像個沙漠中的迷失者,看到綠洲,卻疑心那是海市蜃樓。
“索多瑪,告訴我,我們見過嗎?”他說。
索多瑪的回應是雙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緩緩将他徹底壓向自己,身體大面積接觸,他身上的溫度傳遞而來,穆夏閉上眼睛,任由他溫暖自己,沒有做出抗拒,但仍撐持着一點距離,依舊和他鼻尖相抵。
索多瑪沉穩有力的聲音不疾不徐地響起,語氣堅定,斬釘截鐵,“行動之前我讀過所有涉案者的檔案,在今天之前,你我的生命軌迹是兩條并行的直線,并無任何相交重疊,我們也從未見過。”
穆夏睜開眼,眼中靜如一汪深潭,其中暗流難以揣測,不可捉摸,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他輕輕一歎,“是嗎?”
他的手指仍覆在索多瑪的眼皮上,掌下那雙眼睛正在緩慢地眨動着,掌心傳來睫毛刮擦而過的微癢,像是某種隐秘的勾引互動。
穆夏忽然笑了笑,難得坦誠地道,“元帥,你知道嗎,你讓我有些害怕,我一看見你,就覺得親近,這種感覺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遇到,太陌生了,陌生得讓我害怕。”
索多瑪屏住了呼吸,聽他繼續道,“我覺得,似乎我對您有一種幾乎與生俱來的、無法抗拒的好感,你對我也是如此嗎?”
“是。”索多瑪幾乎有些艱澀地道,但回答起來卻毫不猶豫。
穆夏又笑了笑,側過頭,低下來枕在他頸側,“如果我們之前真的從未見過,那一定是在前世結下的緣分,又或者更早之前的另一個宇宙,如今不過是回憶和情感的蘇醒。”
索多瑪抱緊了他,在黑暗中沉聲道,“我是屬于你的,穆夏。”
穆夏的眼神卻看向虛無的深處,直抵達另一個屬于亡靈的世界,他的語氣變得悲憫而低沉,像是宣判一個古典的悲劇結局,“錯了,我們互相屬于彼此。”
聽到這句直白表露情感的話,索多瑪的心先是劇烈地跳動了一下,随後心底随着他的情緒而彌漫上一種莫名的傷感,陰影一樣沉甸甸地壓下。
他握住穆夏清瘦的手腕,慢慢将他覆壓在自己上半張臉的手拉了下來,于是光芒的世界如一幅畫卷,重新鋪陳展開,接着他小心地捧起穆夏的臉,認真凝視他的表情,“看着我,我讓你想起誰了嗎?”
穆夏的眼神悲傷而緬懷,可他隻搖搖頭,并不說話。索多瑪隻好歎息着摸了摸穆夏的頭發,他是不是在自己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透過自己,他究竟在尋找誰?“不要多想,好好休息。”
穆夏嗯了一聲,他注視着索多瑪的眼睛,忽然間微笑起來,“謝謝。”那笑容美好溫暖,能令旁觀者想起落花、微風、高遠自由的雲或是飛舞的雪花。
索多瑪不由自主地也勾了勾唇角,然而穆夏的手突然又撫摸上了他的眼尾,似乎漫不經心地道,“我想,接下來我要做的事,你最好還是閉上眼睛吧。”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穆夏已經又一次蓋住了他的眼睛,随着漆黑的一片同時襲來的,還有他落下的一個輕吻。
于是刹那間,電光火石,火樹銀花,索多瑪睜大了雙眼,漆黑的天穹柔軟地壓下,花火絢爛,深沉的黑底上,蕩開了燦爛的金雷。他毫無經驗,甚至不會回應,隻能被動地由穆夏帶領。
這個突如其來的吻先是溫柔,然後漸至暴戾,穆夏用力地地叩開他的齒關,然後發狠般地開始撕扯碾壓着他的唇舌。
可是索多瑪無暇顧及這小小的痛楚,他被親得上氣不接下氣,每當穆夏稍微松開他一點時,他就脫力般大口喘息着。
全新的渴望開關被打開,一波波神經電流崩騰炸裂,渾身血液狂躁湧動不休,驅動着他也同樣急切地攬緊穆夏,下意識地順從着,包容了穆夏的所有。
這位向來以實力高強和鐵腕無情著稱的元帥,現在蒼白的臉湧上了潮紅,唇邊挂着銀絲,把縱橫捭阖的戰鬥本能全部拋丢一邊,毫不反抗,任由穆夏壓制擺布,予取予求。
穆夏的動作粗暴又熱辣,高熱席卷身心,眼看着就要擦槍走火,索多瑪終于勉強掙紮回一絲理智,忍不住雙手握住穆夏的肩膀,做出弱勢的推拒。
穆夏低頭對向他的眼睛,身下的元帥狼狽地氣喘籲籲,這麼近,睫毛幾乎要彼此相觸。
索多瑪漆黑的眸子不知所措地想要瞥向一邊,察覺穆夏有些冰涼的手指正慢慢摸着自己的臉頰。
他的臉更紅了,他的手摸了摸穆夏後腦勺的發絲,被親紅的嘴唇嗫嚅幾下,“冕下……”,接下來拒絕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