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夏臉上又揚起一絲微笑,“索多瑪,叫我穆夏,永遠不要對我用尊稱,知道嗎。”他摸了摸索多瑪濡濕的嘴唇,指尖傳遞來柔軟的感覺,“原諒我對你的冒犯,謝謝你。”
索多瑪心亂如麻,隻胡亂點頭,身上一輕,穆夏忽然松開了扼制住他的手,替他理了理衣服,引導他站起身,最後說了一句,“你去吧。”便靠在床頭重新閉目。
索多瑪急匆匆地落荒而逃。
房間裡一下子變得安靜死寂,穆夏不言不語,開始繼續煉化腦海中幾顆晶核,開始徹底蠶食吞噬他們的力量。
時間悄然流逝,很久之後,從燈火通明的過道上,一陣敲門聲響起,将穆夏從入定中喚醒。
門打開了,穆夏依舊在原地盤膝而坐,擡眼看向門口的青年,居然是索恩,讓他有些意外,“找我什麼事?”
經過醫療救治,這位俊美的雄蟲大明星現在已恢複了往常的風采,隻不過眼神和穆夏一樣,帶着掩飾不住的一股疲憊和死氣。
他的臉色還蒼白着,沒走進來,勉強笑了一下,誠懇謝道,“沒有别的事,我隻是來謝謝你,”他終于跨入門來,剩下的話用了精神傳音,确保不會外洩,“謝謝你幫我殺了他,還有他們……”
“你走吧。你該謝的是聯邦。我并沒有做成什麼,你我現在能自由地在這裡談話,都是因為索多瑪元帥來得及時。”穆夏冷淡地閉上眼睛。
“我當然知道你動手不是為了我或者其他乘客或者什麼狗屁的正義和民權,我隻是想說,這件事上,我們是同謀,”索恩卻神色冷靜,直視着穆夏。
“我親眼看到他加入你們的戰局,馬上我們幸存者都會面臨聯邦的心理疏導和證詞記錄,我不會說出這些。即使是自衛反擊,背上案底也會付出代價,軍事法庭要是将他們的死都歸根于那位元帥,這種結果再好不過。”
“做任何事都有代價,即使一切真相暴露,我也不會為此恐慌。倒不如說,反倒有些期待。”穆夏再次看向索恩,語氣冷而倦怠。
“因為,那又如何呢?生命是一場虛無,中間的過程再精彩,最後也是回歸死亡。責任、義務、懲罰,我都不會再害怕,隻是在我衰老失去力量之前,我要繼續做完我應做的事。”
索恩笑了笑,“那祝你一切順利,我想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了?不過即使你不在意,我也會替你好好保守住真相。也希望我們在此之後,還能有再見的機會,沒準在另一個恰當的時機重逢時,我們能成為朋友呢。”
他看着穆夏,眼神向往,“我的基因天賦太低了,所以在父親們眼裡,我一直不合格,沒有被他們培養的價值。”
“我做的事,都被視為離經叛道。我的未來,就該安穩地順從他們的心意,某一天去為家族獻身聯姻,換來門當戶對、強強聯合。”
他歎了口氣,笑得有幾分蒼白,“雖然天賦不夠,但畢竟身為政治世家這一代唯一名正言順的雄蟲後裔,我還是很搶手的……父親他大概快要聯系我,我先走了。”
他往後退了一步,大門自動開啟,就在他即将要轉身時,穆夏卻主動開口道,“死裡逃生一回,難道接下來你還要繼續自暴自棄?”
“其實你比自己以為的更堅強,你該有的底氣也比你想象得更充足。聯邦的确行動得很快,就如那位議員所言。”
“他們的主要目标是你,托你的福,我們被卷進無妄之災,同時我們也享受了難得高效的救援。你的家庭關系也許不像你說的那麼糟,睜開眼睛,用心去體會吧。”
“你自由了,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反正太陽總會再次升起。”
穆夏很少會說這麼多話,索恩驚異地看着他,臉上漸漸露出了發自心底的微笑,一層淚光朦胧了他的眼睛,“謝謝你,穆夏。”
他真誠地道,“還沒有祝賀你成功晉級,新的冕下。讓我們重新認識吧,我叫索恩,索恩·奧特伊,我猜,不必重逢,我們現在也已經是朋友了,對嗎?”
“我沒有什麼朋友。”穆夏凝視着他,淡淡地說。
索恩笑了,“一起共患難過,不必這麼絕情吧?既然如此,那麼你的朋友以後就多我一個了,加個通訊方式吧,馬上我會安撫粉絲繼續巡演,到時候送你門票,就當做給你的謝禮,可别拒絕。”
穆夏沉默了一會,到底還是加了他的賬号,多虧了星網的隐私設置,粉絲們看不到索恩的官方賬号突然關注了一個無名小卒,否則那些精力無窮八卦又敏銳的網友和粉絲,絕對會将他的背景身世各種信息扒個底朝天。
索恩走後,穆夏繼續修煉入定。
但煉化不屬于自己的力量并非易事,他需要全場心神高度集中才不會被晶核上留存的部分記憶和情感影響,導緻認知錯亂,如此一來就很容易精神疲累,為了不留下後遺症,他隻能選擇徐徐圖之。
暫時休息時,他終于走出了這間索多瑪的休息室,沿着蛛網般四通八達的道路漫無目的地遊走,這裡來來往往的都是精銳軍卒,不多,但個個行止如風,腳步匆忙。
穆夏看着他們忙忙碌碌,各處傳訊、處理信息,也不上前打擾,自己找了個大廳的角落,站在透明的落地舷窗前發呆。
這裡的模拟燈光很暗,明亮的是外面群星的星輝,輕柔如紗般籠罩住他,穆夏張開手掌,接住了一點光,神色卻依舊倦怠沉默。
“怎麼單獨在這裡?”索多瑪的聲音忽然從身畔響起,穆夏仿佛被突然從夢中驚醒,有些恍惚地擡頭看他。
“不開心的話,可以讓秘書官來陪你說說話,他的能力偏向精神安撫一類,很擅長這些。”索多瑪眉頭微皺,話語關切。
穆夏收回了手,偏開眼睛,淡淡地道,“我沒事,隻不過有些累了。”肩上突然傳來一陣暖意,索多瑪按住他的肩膀,不贊同地道,“這裡有些冷,怎麼沒有多穿一點?”
穆夏沒說話,以他現在的實力,溫度早已不能影響他,索多瑪也知道自己失言,頓了一下繼續道,“和我一起回休息室吧?躺下好好休息,睡一覺……”他的話沒能說完,因為穆夏擡起手按住了他的手背。
索多瑪早已摘了那礙事的漆黑手套,少年比他涼一些的手心,正輕輕地覆蓋在他手背之上,他略微一動便能掙開,可他近乎貪婪地盯着穆夏,一時忘了掩飾,他屏住了呼吸,“穆夏……”
穆夏向他笑了笑,朝前一步,擁抱住了他,把頭埋在他的胸口,“不用說話,我知道你想安慰我,那就不要走。”他用臉頰蹭了一下索多瑪堅實的胸膛,聲音很低,但在這種距離下聽得格外清晰。
索多瑪收緊了手臂,将他抱得更緊,已經忘記了此刻身處何方,再也顧不得那些旁觀的目光,閉目深吸一口氣,堅定地道,“我不會走,隻要你還需要我。”
相比漫長的一生,幸福的瞬間是何等短暫,可當索多瑪懷抱住穆夏時,太陽終于擁抱了月亮,換來了最終的圓滿。
這一刻安甯而永恒,真正的幸福已被他攏在懷中,一種想法前所未有地變得清晰:即使這瞬間再如何短暫,我們也是為此而活着的,恰如飛蛾,向死而生,追逐刹那間殒身于烈火的壯烈。
我将追逐他,守護他,窮盡我的一生,永不後悔。索多瑪閉上眼睛,嘴角挂着一絲安靜的微笑。
那是主帥臉上平日裡絕不會出現的表情,遠處被他早早丢在一邊的秘書官打量了他們片刻,強自壓下内心種種好奇和震驚,揮手驅散了身邊的光屏。
又故作鎮定地轉身叫走幾個正要上前彙報情況的同事,很識時務地道,“這會兒都别上去打擾,有什麼緊急情況先交給我處理吧。”
附近幾個軍部官員見狀面面相觑,點點頭,也不敢多看,急匆匆地撤了。到最後,這片大廳隻剩下穆夏和索多瑪,在星空下孤獨相擁。
在這永恒的一刻,時空仿佛也為他們而停滞,今夕何夕?已不再重要,唯願長相擁,長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