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瑜讓我約修遠出來吃飯,事先在酒中下毒。若我能與他談和,就可以放他一馬;若是不成……”
他沒有将這句話說完。
“總之,方知瑜已經做好了兩手準備,會為此事兜底。他隻需要我動手。起初我并不同意,方知瑜威脅我,既然如此就做好與修遠一同喪命的準備。我别無選擇,最終隻得應允。”
柳玉成又講了案發後他的所作所為,與潘掌櫃所述一緻。
“解決此事後,我盡快搬離了城中,回到清源村。可當我用錢填補書院的空缺後,我始終良心不安。”
“我一面擔心官府的追捕,一面害怕方家人會暗中謀害我。我不僅寝食難安,随便一個風吹草動都會讓我心悸許久。”
他看向面前的五人。
“好在這一切都要結束了。我沒有勇氣主動認罪,但既然你們已經查出我的替考之事,我再掙紮也是徒勞,不如将真相和盤托出。”
末了,柳玉成看了看陳暄,向他緻以深切的歉意。
“你說得沒錯。我做了這樣見不得光的事,得了髒錢,即使這錢是用來幫助那些學童,我也已經在無形中為虎作伥。修遠是個正直的人,我确實該給他償命。”
許昭又向柳玉成詢問了一些案件的細節及相關證據,他一一作答。
柳玉成對他的罪行供認不諱,聽完他全部供述的這一刻,陳暄卻沒了先前的激動。
他想大罵柳玉成,可他張開嘴,最終也沒能發出一點聲音。
孟允抒收好面前的紙張,隻覺得它重如千鈞。
“許大人,在我走之前,容我再向其他先生交代些書院的相關事項。”
許昭答應了他的請求。
柳玉成辦完事後,他伸出雙手,示意許昭為他戴上枷鎖。
“刑具是給惡人用的。”許昭語氣平淡地說了一句,對兩個下屬說道,“帶他走吧。”
一行人走出門外,方才的那幾個學生還停留在書院外沒有離開,他們見狀迎上來問:“柳先生,您要去哪?”
柳玉成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這幾位大人在查一樁冤案,需要我當堂作證。”
一名看起來很開朗的女孩看向孟允抒等人,滿眼敬佩:“你們就是柳先生所說的‘清官’?”
孟允抒和許昭都默不作聲,陳暄則點點頭。
“真好。幾位大人一定要平反冤屈,造福百姓。”她又看向柳玉成問,“先生,那您什麼時候回來?”
在柳玉成決定先撒謊騙過這些學生時,許昭搶先作出了回答。
“等事情辦完以後,他就會回來。”
這些學童一直跟着他們走到馬車旁,注視着柳玉成上了車。
車夫拉起缰繩,車輪開始緩緩轉動。
孟允抒撩起車帷,看向那幾個孩子。
他們口中喊着“柳先生再見”,戀戀不舍地跟着馬車往前跑,就像飛蛾追逐着火光。
孟允抒心中五味雜陳。她看向柳玉成,他隻是低着頭,一言不發。
她不知道他是在懊悔還是悲傷、擔憂,又或許三者兼有。
柳玉成一經獲罪,即使能保住性命,再回到書院恐怕也得幾十年以後。他的贓款更不必說,肯定要盡數上繳。
為了維護公道,他們必須将柳玉成抓獲歸案,可這樣一來,明德書院的孩童們前途堪憂,甚至還有許多人會失去讀書的機會。
正确的做法卻沒能帶來完美的結局。
許昭發覺車内的兩人情緒低落,出言寬慰道:“柳先生,隻要你在接下來的取證中積極配合,勇于揭發方知瑜的罪行,就能将功補過,減輕刑罰。”
他看向窗外,那幾個孩童的身影已經被馬車遠遠甩在後面,隻留下幾個模糊的小點。
“待我将這樁案子了結之後,我會上疏奏議,盡力請陛下為明德書院批下一筆專款。”
這話啟發了孟允抒。
法不容情,柳玉成被定罪是闆上釘釘的事,但他們或許可以用其他方式替柳玉成實現心願。
她倏忽想起,昨日傍晚客流高峰時段,曾有一個婦女進來報社瞧熱鬧。當時秋盈曾問她是否需要買報,那女子尴尬地笑笑,說她不識字,隻能聽旁人念着小報上的新聞。
若她能在報社中定期開展免費課程,不但能提高民衆的文化水平,同時也能讓許多潛在受衆能夠讀懂報紙,還能趁機推廣他們報社的知名度,是一舉三得的好事。
孟允抒有了新主意,心緒稍稍平靜下來,向柳玉成投去敬佩與感激的目光。
柳玉成犯了大錯,但不可否認,他的确是一位良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