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沅之一點點扯住他的領口,長睫垂下,藏起幾顆晶瑩淚珠,她閉着雙眼仰起臉,第一次主動攀上霍琅的唇瓣。
貼近那刻,男子身體明顯僵了一瞬。
月光灑落在她的額頭,鼻尖上,泛起點點銀茫光澤,與雙頰紅暈交相呼應,蘊藏着俞沅之往日少見的妩媚,她的雙臂環在男子頸後,似乎想抱緊些,再緊些。
霍琅握住腰間的力道不由得加強,一隻手滑到她的後腦,掌心穩穩拖住,含着柔軟,貪婪追逐。
唇齒間吞咽聲若隐若現,俞沅之覺得自己整個人快要卷入他的身體裡,一點一點,一寸一寸,盡數吞沒。
這個吻結束在俞沅之險些遺忘呼吸時。
她沉浸在情欲中,捂住霍琅的耳朵,喃喃着:“别睜眼。”
她不願讓他看到自己偶爾流露的掙紮。
霍琅溫柔應着,細細碎碎的吻落在發絲上,缱绻纏綿。
“終于肯抱我了。”他輕笑問道,“想我了?”
俞沅之“嗯”了一聲,她有些後悔這個擁抱太遲太遲。
她想,倘若還有下一世,她一定成為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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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下起了雨,滴滴嗒嗒。
俞沅之蜷縮在床上,腿骨疼得發脹,将被子慢慢拉過頭頂。
霍琅與顧浔陽有營務處理,停留半個時辰便匆忙離開。
羅羨仙走到床邊,強行扯開絲被,哽咽問道:“當真要這樣嗎?”
俞沅之沉默。
女子俯身,從後抱住她,溫暖一點點化開她心底寒氣,令她從那幕驚恐中慢慢掙脫。
徐慕提刀自戕,鮮血順脖頸流下,親眼目睹帶來的劇烈沖擊,猶如置身山搖地動裡,樹偃草蕪,雷霆震動,令俞沅之的愧疚之情頃刻躍升頂峰。
羅羨仙吓得捂臉痛哭,阿嚴亦是大驚失色。
世子仿佛失去所有活下去的希冀,神色呆滞,目光空洞,脖間那抹紅刺目錐心,好在此番走運,未傷及性命。
徐慕因自己成了廢人,若就此心如死灰自戕了斷,俞沅之要如何坦然過下半輩子,那一刻為了救人,她什麼要求都願答允。
包括“成親”。
徐慕說,想請旨和她成親。
回程途中,羅羨仙無奈講起王府往事,二王不喜高門女子,除了王妃,妾室多地位卑微,其實二王有諸多庶子,有幾個養在府内,有幾個養在别院,還有幾個養在外郡,不乏文武雙全者,并不缺兒子。
隻是先前有皇後娘娘撐着,其他庶子唯有安于現狀,世子如今模樣,蠢蠢欲動妄圖承襲爵位者不在少數,徐慕極大可能會被剝奪資格,尤其在皇後勢力消退,二王妃中風卧榻,孟家一敗塗地後,再不複往日光鮮。
據傳,二王與王妃及其子女間并不和睦,二王妃掌家嚴苛,又有母族為後盾,夫妻多年或争吵不斷,或冷淡疏離,就連郡主性命垂危,二王也懶得理會,至于緣故,外人不得而知。
羅羨仙歎了口氣,一邊啜泣一邊拉起絲被,道:“今晚我陪你睡。”
是擔心她想不開嗎?
雨滴悶悶敲打房檐,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彙成大大小小的水灘,俞沅之覺得潮濕,無論屋外,還是屋内,都是一樣的。
“你擔不擔心,霍琅很快知曉,與二王府再起紛争,那個叫阿嚴的,可是他的心腹。”羅羨仙小聲說道。
若是阿威,耿直一根筋,必定對霍琅知無不言,但阿嚴為人聰慧機靈,知曉其中利害關系,為保護主子,會矛盾會猶豫,就有隐瞞的可能。
俞沅之嗓音沙啞:“我想他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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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府,回廊下。
阿嚴交待兩名侍衛守在羅府寸步不離,自己冒雨偷溜回來。
俞沅之再三懇求,不要與霍琅說些什麼,他也親眼看到世子自戕的凄慘場面,内心舉棋不定。
霍琅尚未回府,阿威領人留守,見到他便出聲斥責,怎不遵令守在俞姑娘居所。
阿嚴眉頭皺成川字,煩躁打斷:“我有要事禀将軍!”
阿威道:“去官署。”
阿嚴狠很咂舌,腳剛邁出一步又收了回來,瞥了眼阿威,愁容滿面:“哥,問你一件事兒。”
阿威等話。
阿嚴躊躇不定,嘴皮子幹動幾下吐不出字,急得阿威對着他的腦袋拍了一巴掌。
他吃痛,深吸一口氣,雙手叉腰仰頭道:“反正都是個死。”
“什麼?”
阿嚴擰眉,低聲問:“将軍如何殺了世子,會不會被陛下暗中處置?”
阿威嘴角抽搐了下,不明所以,欲回屋内。
他跺腳拽住人:“我……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訴将軍,萬一惹禍如何是好!可不說我又怕……”
阿威催促,究竟發生何事。
阿嚴醞釀良久,嚴肅道:“俞姑娘答允世子,與他成親。”
“啊?”
阿威臉色驟變。
但不僅僅因聽到這句話,更因在阿嚴身後,在水滴垂落的廊前,在空曠無光的雨夜。
一雙黑靴踏過水波,一步一步,朝他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