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沅之足足昏睡四日。
當她恢複意識時,嗅到一股淡淡雪松香。
眼皮沉重乏力,睜開一道縫隙,被光亮刺得隐痛,但她舍不得閉上。
床邊一個模糊身影逐漸清晰。
霍琅趴在她被包紮好的手腕旁。
她細微挪動一點,男子瞬間清醒,擡頭對上她視線那刻,略顯怔愣,随後立刻驚喜又緊張地問:“醒了?”
那雙淩厲鳳眸此時滿是血絲,嗓音啞得厲害。
俞沅之喉嚨幹澀,張了張嘴發不出聲。
霍琅忙喚魏太醫與女醫入内診治,羅羨仙聞訊趕來,見到她眼圈泛紅,嗚咽不語。
魏太醫把脈後松了口氣,感慨俞沅之定是得上蒼庇佑,方能化險為夷。
霍琅掌握成拳,聞言猛地抓住太醫袖口,眼眸忽現光彩:“意思是全然無恙了,對嗎?”
魏太醫颔首,稱已度過危險。
女醫在旁提醒:“但俞姑娘腿傷嚴重,需靜心休養數月,此間不得過多走動。”
羅羨仙連聲應下,喜極而泣,撲在塌沿念叨着吓人。
霍琅則低下頭,手臂搭在床旁豎欄,胸腔起伏不定,俞沅之咳嗽兩聲讓他回了神,遂倒滿一杯溫水,小心翼翼扶她坐起,将水送到唇邊。
俞沅之将整杯水喝光,虛弱擡眼望向他。
魏太醫識趣,稱與女醫商讨藥方先行告退,羅羨仙安撫幾句也離開屋子,僅留下霍琅與俞沅之兩人。
四目相對,良久無話。
俞沅之勉力擡起右手,指尖不住地抖,霍琅連忙托在下方。
“你要做什麼。”
他哽咽問着,順便彎下腰,臉頰靠在她的手背。
俞沅之輕碰男子下巴。
“有……胡茬了。”
聲音細若遊絲,但霍琅聽得清楚。
他的喉結淺淺滑動,眼淚在眼圈打轉強忍不落,鼻音略重道:“嗯,四天,老了四十歲。”
俞沅之眉心稍緩,嘴角微微上揚,小聲說着:“那我……不要了。”
霍琅垂頭啞笑,像捧豆腐般擁過她的肩膀,頭埋在俞沅之頸間,聲音發悶:“晚了,始亂終棄,我去找娘告狀。”
提到阿娘,俞沅之長睫濕潤。
那時,她還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娘了。
霍琅為她擦汗眼淚,輕吻眼角。
“是我思慮不周,今日起一直到我們成親,除了我,阿嚴時刻随侍在旁護你平安,宅子也會加派人手,保阿娘周全。”他低聲道。
“成親……”
俞沅之喃喃重複這兩個字,她并沒有最初那般排斥厭惡。
霍琅扶着她的雙臂,溫柔且鄭重問道:“可願意嗎?”
良久,她輕輕一笑,眼眸如彎月,頭枕在男子肩膀上。
夏日午後,窗外銀杏樹輕搖晃蕩,仆從提水于井旁,潺潺聲絡繹不絕,帶來一絲清涼。
俞沅之靠着他睡着了。
-
門外。
羅羨仙攥緊絲帕,吞吞吐吐。
霍琅低聲道:“有勞你照顧。”
他欲離府,女子突然開口:“霍将軍留步!”
幾日來,羅羨仙心神不甯,既擔憂俞沅之安危,惱怒郡主所行,又不忍親睹郡主凄慘,皇後娘娘被牽連,夾在中間進退兩難。
霍琅瞥了女子一眼。
羅羨仙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有話?”他問。
羅羨仙緊張地咽了口口水,道:“如果……沅兒醒來見不到你,應當會不開心的,霍将軍若無事,能否……”
霍琅神色肅穆,打斷道:“有兩件要事,她醒來我趕得及。”
男子轉身朝院外走。
羅羨仙慌張追上,道:“霍将軍可是要去二王府?”
霍琅腳步一滞。
羅羨仙手指糾纏在一處:“方才沅兒提起,墜崖時是世子拉住她,兩人才一同掉下去的,世子……為救沅兒廢了一隻胳膊,耗進半條命,郡主對此事後悔莫及,以緻高熱昏厥,能不能看在……”
“不能。”
霍琅留下兩個字,頭也不回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