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又休息了兩日,帝江來了之後倒是不再請大夫了,慕玄卻覺得自己像個藥罐子,因此再看到小刀端來那半碗苦藥之時,忙皺了眉,擺手拒絕
慕玄身上的傷,說到底也出自她手
主子喚她的時候,她便伏跪着自己承認了,原以為要受些責罰甚至……但是帝江什麼也沒有說更沒有迎來她想象中的懲罰,從前他們的屈膝伏低得來的都不是原諒,但在聽到“殺了”二字時,她才收回在她腦海裡早已亂了的是非觀念,有些釋然
其實,主子還是那個果斷殺伐的佛魔
做慈悲色的佛,行殺戮業的魔
隻是最終,她不在這句殺了的名單裡,而是成了那個抓住屠刀行刑的修羅夜叉
她在被主子吩咐去照顧慕玄的時候,她也以為她會被捆了雙手吃上好一頓鞭子,又或是将她這一身骨拆的粉碎
像他們這樣的人,好像從來沒有脊梁骨,也不該有驕傲和自尊,而氣節也隻有在任務失敗或是落入敵人手中時,才該顯露的與身份相關的高貴東西
但是慕玄在看到她時,卻隻是問她:他有沒有遷怒你,為難你
這和她從小到大的認知都不一樣,至少此時此刻此地不同!
直到帝江抱着手進來,放輕了些聲音,卻聽到裡頭傳來:“你可不能在他面前告狀,我這活蹦亂跳的一點毛病沒有,如果你敢說,我就……對了,你最怕什麼?”
“怕什麼?”小刀蹙了眉頭好像很認真的在想這個問題,好像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你該害怕:“嗯~怕公子吧!”
慕玄直起了身,将空碗遞給了小刀:“那你要是告訴他我把藥倒了,我就跟他說你撒謊污蔑我,叫他訓你~”
“該訓的是你”帝江的聲音如炸雷一般落在了她們兩個人的身上,驚的慕玄一個激靈将手上剛要遞出的碗摔的粉碎,小刀直接拱着手,垂着的頭沒敢再擡
帝江盯着地上碎裂的碗,轉眼又看了一眼慕玄,見她抿着唇,鼓着腮幫子,又用她單純且無辜的眼神迎着他的目光保持沉默
從他的眼裡,她沒有看到怒意
慕玄忽然抿着的唇線就開了,露出了一口潔白的牙
“收拾幹淨”他睨了一眼慕玄:“既活蹦亂跳,跟我出來”
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慕玄隻在帝江轉身之後沖他吐了個舌頭,又乖順的跟着走了出去~
帝江走在前面,穿過了酒樓花廳,也穿過了抄手遊廊,竟是向着後院走去,慕玄手足無措的跟着,不知道帝江要幹什麼!
人對未知的事情總是充滿期待,于是開始不停的轉換場景,将所有可能,不可能的結果都天馬行空的上演一遍
“你要去哪裡啊?”
“水牢!”
慕玄立刻停下了腳步,屬實困惑。一碗藥沒吃,居然要受這麼重的處罰?
“一碗藥,不……不至于吧!”
帝江終于回頭,看她愣在原地。五月裡的微風,将她束發的飄帶吹亂,抵在她的胸前
林下風氣之姿,琨玉秋霜之質
如同春日裡最唯美的一幅畫
“我回去看看小刀收拾好沒!”
“你不是說要看看我的世界?”他隔空與她對望,對上的是她懵懂而又透亮清澈的眼神:“結束這裡的事情之後”
這一次見到帝江,她總感覺他變了,是以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她竟不知道該如何接住,隻能欲言又止,抿着唇跟着他繼續往前走
帝江沒有再看她,她卻一直擡着頭,将他看了又看
這個人在她乏善可陳的歲月裡,熠熠生輝
他好像變了,變的缱绻溫柔了
這兩個詞從她腦海裡閃過的時候,慕玄覺得背後一涼,忍不住收了思緒,三步一遊疑的走到了水牢
原以為是個灌了水,專門關人的那種折磨人用的地下牢籠,卻不曾想越靠近越是能聞到一股酒香,這不過是一座平平無奇的房子罷了,一個算不上幽深的廊道,轉角處别有洞天,空曠地上壘滿了大大小小上百壺酒,再往裡瞧,有折舊的八仙桌椅和豎着鐵條的幾間“牢房”
狄青盤腿坐在榻上,像是養精蓄銳,直到腳步聲挪到他面前,他才睜眼,與他們隔空相望,那眼神像藏在黑暗裡的狼,如刀刃新發于硎
他這種狀态像是戒備,從帝江的面上轉向了一旁稍稍後站的慕玄,而後隻盯着面前青灰的地,有些失神,像是怕被看穿心思一般,又像是不屑一顧
小刀是蝶谷的人,所以免了刑罰,那他呢!慕玄的眼睛從上到下,來來回回在他身上逡巡,若是作為一個護衛,他該同那些人一樣得到一個“殺了”的指令,然後在不知名的山頭枯骨成灰
對于狄青的視而不見,帝江更是無動于衷
當腳步聲都停下來的時候,一時之間這間水牢沉寂了下來,如聞針落
慕玄站的位置餘光裡可以瞥見另外一間,這個角度看不見人,于是她又把頭伸出去探了探,辛三果真不在
帝江垂目看了她一眼,扯了她的手握在手裡,将她拉的離自己近了些。他的手,指腹微涼,掌心卻是溫熱
那掌心的溫度像是透過身體的脈絡傳到了她的五髒六腑,顯現在了她的臉上,她隻覺臉頰,連同雙耳都燒的滾燙
帝江隻從懷裡掏出一小張還卷着的紙,看着像是什麼秘密情報一般,帝江丢給了狄青,而後外面桌子邊扶手坐下,點了點桌子道:“茶~”
慕玄起初的視線還盯着那張紙,聽到他的聲音後才看向他,張了張嘴終是什麼也沒說,伸手給他倒了杯茶
帝江隻是喝茶,又看向了慕玄,一揚眉:“坐~”
他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啊?慕玄将信将疑的坐了下來,卻是忍不住往帝江這裡看
“有什麼就問?”
怎麼問?慕玄蹙着眉,瞥見狄青同她一樣蹙着眉,像是在深思熟慮,手裡捏着将才帝江扔給他的紙,指節因為捏的用力已經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