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先用銀針仔細試了試毒,确認無誤後,才将銀勺遞給桑語。桑語剛從迷糊中醒來,腦袋還有些昏沉。她遲疑地指了指自己,見嬴政微微颔首,這才接過銀勺,小心地舀起一隻魚丸,輕輕咬上一口,鮮嫩的滋味瞬間在舌尖上蔓延開來。
“楚地之魚,味道如何?”嬴政問道。
“好……極好……”桑語豎起大拇指誇贊道。這一口家鄉的味道,雖不至于瞬間勾起她無盡的鄉愁,但那暖意卻從胃裡一直蔓延到心底,讓她感到無比溫暖。
嘴裡的魚丸嚼着嚼着就停住了。
桑語陡然想起了一個民間故事,關于秦始皇的故事。
根據稗史的記載,秦始皇嗜魚,每餐無魚不歡。因他性情暴戾,但凡吃到了魚刺,必定有庖廚為之喪命。庖廚們戰戰兢兢,也想到了許多别樣的做法。隻是這位君王生性多疑,若瞧見那鮮魚被切成段,便又疑心是庖廚詛咒他“粉身碎骨”。
本是一件普通的差事,誰知竟變成了要命的苦差。
某次輪到一位楚地名廚做魚肴,他一時沉浸在“我命休矣”的痛苦中,竟狠狠地用刀背向魚砸去。魚被砸爛了,露出了根根魚刺。有寺人來催問,廚師急中生智,揀出魚刺,順手将魚肉捏成了丸子。秦始皇吃後大贊,“魚丸”由此流傳千年。
民間故事的可信度如何,隻能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她還聽說過一個情節相似的故事,隻不過,故事的主人公換成了“楚平王”。
魚丸很快就被吃完了,隻剩下些稀稀落落的湯水。桑語擱下銀勺,擡眸間,便瞧見嬴政遞過來的帕子,她微微一怔,猶豫了片刻後,終究還是接了過來。
這帕子上有淡淡的栀子香,桑語輕嗅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望了嬴政一眼,而後拭了拭嘴角,随即将帕子收入袖中,“待我洗淨之後,再歸還于君上。”
“此般小事,不必急。”嬴政說道,“你今日特意來見我,想必本就是不打算再繼續掩藏自己的真實身份了吧。說吧,桑山主此番前來,究竟所為何事?”
“好,那咱們就明人不說暗話。”桑語微微挺直了身子,目光坦然地看向嬴政,接着說道,“我知道君上一直将玄女山視作眼中釘、肉中刺。而我,本無意與君上為敵,隻是恰好這玄女山位于雍城境内罷了。”
“我并無多少能耐,也拿不出什麼像樣的禮物。但是,倘若君上能夠恩準放三個宮奴出宮,您盡管提一個要求,隻要不過分,桑語必定竭力辦到!”
“任何要求?”
“任何要求!隻要不是殺人越貨之事。”
“如此,寡人要你的性命!”嬴政說得很認真,一個字一個字地,“以你之命,換三條性命!這筆交易,山主可不虧。”
桑語不假思索地拒絕,“不!我現在還不能死!一旦我死了,恐怕會有更多無辜性命慘遭塗炭。”她此番穿越時空而來,身負重任,是為了緝拿潛藏于戰國時代的叛徒。那叛徒手中還握有一兩件現代武器,其威力足以将曆史的軌迹炸得粉碎,危險程度超乎想象。
見桑語臉上毫無玩笑之意,嬴政也收斂了戲谑的心思,他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故作随意地道:“殺你,于寡人而言,并無益處。你留下吧,繼續以當下的身份待在鹹陽宮。”
桑語正欲再次拒絕,嬴政卻已斷然開口:“若放任你回到玄女山,無異于放虎歸山。桑語,你在來之前,就該想到會如此。寡人,畢竟是秦國的王。你若無法應允此事,那我們之間便再無商談的餘地。你若能趁夜離開,寡人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當不知你的身份。但至于你所說的三名宮人,若你真有能耐,盡管在大秦将士的眼皮底下将她們帶走,寡人絕不會多加阻攔。若不能,秦國自有秦國的律法。”
他這番話,無疑是赤果果的威脅。偏偏這種威脅,對桑語而言,是最為緻命的。
“好,我答應你。”桑語最終還是妥協了,“但既然我留在了鹹陽宮,君上能否允許我見見姜弋?”
“姜弋?”嬴政微微皺眉,似乎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桑語見狀,連忙補充道:“三個月前,王贲将軍親自率領精銳從玄女山後山發起突襲,抓回了一個人。被擒之人,正是姜弋。”
經桑語這麼一提醒,嬴政的神情漸漸明朗起來,恍然道:“原來是他!你且放心,他的确受了些皮肉之苦,但未傷及筋骨。等到你們該見面的時候,自然會再次相見。眼下,還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