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彬哭喪着臉依依不舍地上車了。
公交車開遠之後,小車站又落下淡淡的暗,祈臨站在站牌前,看着零星來往的行人。
高三都已經開學了,陳末野沒住宿,是因為宿舍沒申請下來麼?
中午生病早退……他還有錢看病麼?
想到這裡,祈臨摸出了自己的手機。
搬家的時候,他已經把幾張銀行卡的錢彙總到自己的賬戶上,雖然剩的不多,但節省點支撐半年沒問題。
那筆藥費,他沒理由拖欠。
決定落下的時候,又一輛公交車緩緩駛入視野,祈臨看了眼方向,起身上車。
幾站的轉折,公交在捷酒店斜對面的藥店停下,出于以防萬一的目的,祈臨去藥店買了點東西,才往便捷酒店走。
進門時,前台瞥了他一眼,見他沒主動上來登記,又低着頭玩手機。
電梯在三樓停下,祈臨找到房間摁下門鈴時,忽地有些緊張。
不對,他是來還錢的,有什麼好緊張的?
等了一會兒,沒有動靜。
……是沒回來,還是已經搬走了?他是不是應該去前台确認一下陳末野還在不在?
糾結時,門鎖又傳來很輕的動靜,咔哒的開門聲後,陳末野略帶病氣的臉出現在視野裡。
和之前見面時很不一樣,陳末野頭發微亂,淡淡的灰青色染眼下,尾端透着薄紅,但皮膚卻是格外的病白,看上去恹恹的,摻着些玻璃質的脆弱。
對視的時候,祈臨能看到他的眼神從對陌生人的疏冷轉至意外,似乎是沒想到門口的人是他。
祈臨忽然好像在這瞬間對他的難受有了共感,下意識放輕聲音:“你……還好嗎?”
陳末野略一颔首,側身讓出了一條路:“進來吧。”
祈臨進門的時候才發現房間和之前截然不同……行李的位置變化過,校服外套落在地上,桌上的試卷也不整齊。
整個房間都和他的主人一樣淩亂,透出一股無人照顧的伶仃孤單。
祈臨忽然意識到自己看到了别人不願意暴露的一面,低下頭不着調地問:“我是不是來的時間不太對?”
陳末野順手從床頭摸了瓶水,潤過蒼白的嘴唇和幹涸的嗓子,嗓音沉啞:“什麼時候才是對的時間?”
他的嗓音啞得有些磨耳朵,祈臨抿了抿唇,從口袋裡拿出一盒東西。
綠色的藥盒,分量不輕,是一盒感冒靈。
沉默半晌,陳末野開口:“我沒催你還錢,不用特意拿感冒沖劑抵押。”
祈臨:“……”
這種腦回路為什麼會被十六中拉橫幅?
他把感冒靈放桌子上,又把手機拿出來:“二維碼,我掃給你,沒現金。”
見他一副勢要還錢的架勢,陳末野把桌面的手機解了鎖:“不缺錢了?”
祈臨在輸入框把金額敲進去:“我有數。不像某些人,缺錢了也不催債。”
手機上跳出了收款到賬的信息,是分文不差的570。
雖然陳末野上次說是五百,但他後來看到了單據。
祈臨略擡起眼皮,還沒來得及得意,就發現陳末野一直在看着他,不知是因為光線還是因為生病,顯得有些柔和。
片刻,陳末野偏過頭,把床邊的一個袋子拎了起來,像祈臨遞感冒靈一樣,把袋子遞給他。
祈臨落下視線。
袋子裡是一套嶄新的高一理科輔導書。
陳末野偏過頭掩唇咳了兩聲:“錢還多了,退給你的。”
祈臨感覺自己的内心深處有什麼晃動了一下。
……這人看病的錢都沒有,居然還給他買輔導書?
酒店外有公交車駛過,喇叭的鳴聲很響,陳末野斂回視線,正打算催他回家,跟前的人忽然擡起了頭。
冷調的燈光落在祈臨的臉上,卻為他勾出一層煦暖的絨邊。
“陳末野,”他低聲開口,略帶試探,“如果你找不到地方住的話……要和我合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