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裡的月光微弱,祈臨在陳末野跟前摸鑰匙開門時,還沒從茫然的狀态裡回神。
他的邀請,其實是一種沖動行為。
導緻沖動的原因大緻能分成三部分,一是想回饋陳末野之前的幫助,二是出于對相同處境的同病相憐,三是……一些細枝末節的回憶。
瑣碎的情緒太多了,以至于他忘記思考陳末野為什麼會答應。
咔哒,門開,他把燈摁下:“我東西不多……你随便放。”
陳末野在他說話之前視線還落在樓道外的夜景裡,直到他正式開口才去看房間的原貌。
小房間幹淨整齊,最顯眼的是一張深藍色的長沙發,地下鋪着駝色的地毯,隔壁是小茶幾,沙發右邊由一個半身高的木櫃子隔開,然後就是床。
祈臨再領着他去看了眼右手邊的錯開的廚房和浴室,因為他剛搬進來沒幾天,占地的東西不多,整個空間比十六中十二人間的男生宿舍要大得多。
陳末野還在病中,緘默的間隙,隻有他壓抑着的輕咳聲。
祈臨的手落在冰涼的門把上,維持着半開的姿勢沒有動:“你如果覺得不行,我重新給你找個酒店。”
話音剛落,陳末野色澤偏淺的眸就垂了下來,祈臨閃避不及,幹巴巴地和他對視。
陳末野似乎認真思索了一陣,才開口:“原來我看起來很金貴嗎。”
祈臨輕眨了下眼。
“房子的事情來之前你已經說過了,所以沒必要糾結。”陳末野垂眸卸下書包,“你睡床,我不和你擠。”
門外的夜風落到臉邊,卻沒多少涼意,祈臨把門關上:“我才是不和你擠。”
是他主動提出的合租,自然用不着别人的遷就。
他找出一條毯子,把沙發布置好了之後,擡了擡下巴:“你睡床,其他病好了再說。”
兩個人對視了片刻,陳末野先偏過頭,似乎低笑了一下:“嗯,謝謝。”
祈臨别過視線,低聲嘟哝:“我洗澡去了。”
進浴室之後,他緊繃的情緒才略松了一些。
他剛記事那幾年是和外婆住在一起的,那時祈鸢工作忙,外婆又不喜歡他,别人還在牙牙學語的年紀,他已經對“寄人籬下”有了模糊的認知,為了不讨嫌,他乖巧得近乎孤僻。
這種陋習在初初養成的那幾年沒有得到糾正,以至于他的世界中心就變得很小,小到隻有一個祈鸢,再等上小學的時候,他已經不怎麼會和同齡人來往玩鬧了。
所以這麼多年下來,即便因為這張臉長期處于人群的中心,祈臨也隻有杜彬一個朋友。
突然和人同居,對祈臨來說到底是有些不自在。
他現在恨不得一個澡洗完,陳末野已經吃了藥昏迷在床上不醒了。
然而事與願違,他磨蹭了半天出來,陳末野依然站在茶幾邊,床邊的窗簾半開,沁冷的月光落在他的輪廓上,皎白而清隽。
祈臨垂着眼抿住唇,臉色淡然地走過去:“你還沒睡?”
陳末野淡然地掀起眼皮:“嗯,在等你。”
從進門的時候他就察覺到祈臨不大自在,像一隻怕生的小刺猬,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他裹回刺裡,明明這裡是他家。
陳末野沒想讓他有那麼大的負擔,拿出手機:“房租多少?”
祈臨輕輕地“啊”了一聲。
“不是合租嗎,”陳末野的嗓音微啞,“還是說這裡有優惠,頭一個月免房租?”
祈臨眨了眨眼,他雖然缺錢,但手頭也不至于這麼緊,于是擡手擁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頭發:“不着急。”
陳末野好似想到了什麼,輕挑起唇角,沙啞懶散地回應:“我有數。”
祈臨:“……”
陳末野是故意重複他說過的話的。
祈臨忽然發現這人很神奇……他好似天然擅長如何掃退局促和尴尬,三言兩語,輕描淡寫,氣氛就變了。
他面無表情地把租房合同翻了出來,陳末野看了一眼,又在手機上點了點。
在看着屏幕上金額到賬的提示時,“合租”這個概念忽然清晰。
他和陳末野現在就像是遇到了同一場暴雨的兩個路人,因為各自都有必須到達的目的地,所以短暫地共撐一把傘。
雨停了,目的地到了,自然會分開。
祈臨轉過頭放下手機,從擱置的行李裡抽出一張毯子。
“其他的再說吧。”他回到沙發上,放了個枕頭,“我先睡了。”
說完,他就用毯子蓋住了自己半張臉,裝作出一副準備入眠的樣子。
周遭安靜了一會兒,随後是一些細微的響動,伴随着腳步聲遠去,是一聲門關的輕響。
祈臨小心翼翼地睜開半隻眼睛,果然看到了亮燈的浴室。
陳末野一手撐在浴室的洗手台上,看着鏡子裡臉色蒼白的自己。
宿舍的申請有沒有下來其實并不重要,因為他也在找房子,從酒店搬出去不過是時間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