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沒事就好,”星川拉起神明的手,轉身時衣擺劃出利落弧線,“我們回家吧。”
山川無聲勾起嘴角,四百年浸染的默契裡,連别扭都釀成了别樣的溫存。
三道身影如鬼魅般在錯落有緻的屋頂上悄然穿梭,他們的動作輕盈而敏捷,沒有驚動這沉睡世界裡的任何人。
“啊啦,那不是美奈子醬嗎?”朝日突然喊道。
星川順着視線看過去,眼睛驟然亮起,“真的是美奈子醬!這麼晚了怎麼還一個人在外面?”
“?”山川無聲扶額,為什麼這段時間以來他有這麼多的問号,這對主仆都不靠譜,沒一個人主動解釋。
“美奈子醬——!!”
麻花辮女孩聽到聲音轉身,路燈在她發間織出蜂蜜色的光暈。看清招手的兩人與身旁的颀長身影,她攥緊袖子後退半步:"你們……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剛要邁出的腳步僵在原地,與女孩的距離是邁不過去的生死彼岸。
夜風吹起銀發翻飛,嗓音似陳年蜜糖:“我是你母親的朋友,女兒節的時候我們見過呀,小丫頭長高許多呢。"
星川走近,企圖揉揉女孩的發頂,但被躲了過去。她僵着手,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說着:“怎麼這麼晚還在外面呢,我們送你回家吧。”
“才不用,我很堅強的,而且我家就在那裡。”女孩搖頭如撥浪鼓,伸出手指了一下亮着燈的房屋,這麼近的距離,即使是人販子也不敢輕易動手吧。
想明白過來的山川望着倔強的小身影,他的聲音放得比春雪初融的溪水還要輕軟:“是和家裡人鬧矛盾了嗎?”
女孩鼻尖發酸,“明明米原老師救了我,但父母還是想讓我轉學......”她突然擡頭,目光撞進月光下泛起漣漪的紫眸,“大哥哥,長大是不是意味着必須妥協?”
原來在女孩的記憶裡,救下她的已經是米原老師了啊。神明垂眸,睫毛在眼睑投下細碎陰影,但很快她就擡起頭微笑起來,掌心覆上女孩發頂,“長大是學會把妥協釀成蜜糖。”她指尖穿過發絲,“就像現在,你該回家告訴父母:美奈子的意願比春日山最堅硬的若櫻還要不可折。”
“嗯!”女孩重重點頭。
站在院門前,她忽然轉身,“謝謝你們!你們都是靠譜的大人!美奈子長大後也要成為像你們一樣的大人!”
星川的淚珠在眼眶打轉,卻笑着喊道:“美奈子醬一定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大人!”
望着背影消失在門扉後,朝日平靜地說,“那個小女孩,是我的委托人。”
她,不記得朝日醬了。
山川想起那晚神明醉酒後,小福癟嘴抱怨的模樣:“所謂神,有人許願才會存在。衆人所知曉的神,比如武神毗沙門天,天神菅原道真,都是不斷地有人許願,供奉。
但無名之神不一樣,甚至無法停留在人的記憶中。要怎樣才能不被人忘記呢?隻要有人許願,便什麼都做。
即便是,某些人的願望。”
“某些人?”
大黑把玩着酒杯,醉意熏然的嗓音卻異常清醒:“朝日小姐的劍,斬過太多不該斬的存在。”他屈指叩響案幾,“從人類到神器,甚至連高天原的神明,都斬得毫不留情呢。”
山川的呼吸凝成白霧,他望着虛空某處,仿佛能看見血色流淌,“禍津神.......”
夜鬥忽然伸手揉亂了雪音的發絲,“原來你知道呀。不過這年頭早不是拼個你死我活的舊時代了——自打她跟着毗沙門天金盆洗手,那些刀尖舔血的買賣就再沒碰過,成天把成為霓虹第一福神挂在嘴邊呢。”
他的聲線突然沉了下來,湛藍的瞳仁裡浮動着同情與某種難以言說的情緒,“可我們心裡都清楚,包括她自己……這不過是場徒勞的幻夢。”
話語散在夜色裡格外蒼涼:"照她現在這點信仰,能撐到哪天都不知道。被世人淡忘的神明啊,終究難逃湮滅的命運。"
那道孑然的身影如同月光下的薄霧,在夜風裡缥缈搖曳,仿佛随時會被黑暗吞噬殆盡。
山川終于明白她為什麼會一直接委托,為什麼會執着于漫畫,為什麼每天給編輯發天氣預報般的短信——她在拼命留在人類的記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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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踏出警視廳大門,松田陣平的手機震動兩下,他咬着煙蒂點開屏幕,冷峻眉眼忽地松動。
「對方直接突破三道電子鎖,目标明确地往審訊室去了。這種對警視廳布局的了解程度……」伊達航的加密短信後跟着個骷髅頭表情,「絕對是自家養的狼。而且據我這段時間的調查,還是東京的狼。」
松田嗤笑一聲,手指靈活地敲擊:「我最煩這種窩裡反的戲碼。諸伏那小子呢?公安部的行動軌迹要是被卧底摸透……」煙灰簌簌落在黑色制服上,「操.他.大爺的,這.他.媽.什麼破局面。」
「半小時前我發了短信,囑咐他們提高自身檔案的保密等級,近期也最好不要跟上級聯絡。他們都不是省油的燈,但卧底要是咬死他們不放……」
「我知道。」松田陣平單手扯過安全帶扣上,金屬塔扣發出清脆的咔哒聲,「這些聞着血腥味來的鲨魚......杯戶小學和京都的硝煙,指不定是同一個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