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決定下的很快,但等真的坐上飛往芬蘭的飛機,已經是幾天之後的事情了。
二人從飛機上下來的時候芬蘭天色剛暗,方雅甯屬于一坐飛機就暈困的類型,迷迷糊糊地自然也就顧不上時差的存在,進了酒店就立刻躺倒在床上,最後還是明遠深扶着她的肩膀,給擦了臉換了衣服,然後兩人才一起睡了覺。
當然,
是單純地睡覺。
一覺睡到第二天上午。
方雅甯睡得有些懵,睜開眼看到陌生的天花闆,緩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現在已經身處在和京北相差好幾個時區的芬蘭。
“醒了?”
明遠深從半開的卧室門口走到床邊,眼眸帶笑,聲音輕柔:“餓不餓?想吃點兒什麼?”
方雅甯看着他,沒答話,而是将兩隻胳膊擡起來朝明遠深伸過去。
明遠深見狀,唇角擡起來笑了聲,捏住方雅甯的手腕順勢将人拉起來,語氣和哄小孩似的:
“還沒睡好?那,再躺一會兒?”
“不。”
方雅甯搖頭。
她假期本來就不多,總不能将寶貴的時間浪費在床上睡覺。
明遠深見狀也沒多說什麼,等方雅甯緩過神近衛生間洗漱之後他便打電話向酒店餐廳定了兩人份的早餐。
等吃完飯兩個人便一齊出了門。
因為是臨時定下的行程,所以在旅行計劃并不算缜密,但方雅甯還是定下了幾個她這次一定要去的地方。
第一站自然就是赫爾辛基岩石教堂。
教堂的位置離兩人住的酒店不遠,兩人走了沒一會兒,便在一個拐彎後,不遠不近地看見了岩石教堂的輪廓。
圓形銅制穹頂和周圍的岩壁交織在一起,有種原始和文明交相呼應的沖突美感。
方雅甯幾乎是立刻像被勾了魂似的,不自覺擡腳往前踏了一步,還是一直站在邊上觀察她一舉一動的明遠深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才沒讓她踩到路邊的水坑裡。
“小心點,”
明遠深這話是笑着說的,沒有一絲一毫責怪的意思,反而是帶着幾分調侃的:
“就這麼興奮?”
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方雅甯還是遵從本心地點了點頭。
其實來之前方雅甯是有預設過自己“故地重遊”時的反應,但她沒想到,等真的站在這裡時,心裡湧起的澎湃如同海浪,每一次拍打都是不可預測的。
她知道,這種情緒裡有這座在設計史上名氣頗響的建築帶來的,也有十年前站在不遠處拍照的自己帶來的,
當然,
方雅甯朝邊上偏了下頭,
還有一部分,是陪自己出現在這裡的明遠深帶來的。
如果沒有他,自己雖然還會在未來某個時間點選擇來到這裡,但那時的情緒,和現在的,估計會大相徑庭。
這其中的變數,
應該就是身邊的這個人吧。
她這麼想着,唇角揚起的弧度更深,随後深吸一口氣,反手握住明遠深拉住自己的手,邁開步子朝教堂走去。
饒是當年來過一次,等再次進入主廳的刹那,方雅甯還是被眼前的場面震撼到有些許失語——
銅制穹頂漏下的十點鐘陽光像是化為液态的黃金,在自然的岩壁上蜿蜒滑過,像是正在流淌的河,再配上被菱形玻璃切割出來的光斑,每一塊兒光影無比精準,構成一副讓人挑不出毛病,隻能用眼睛去欣賞的,自然與原始的畫作。
方雅甯坐在用馴鹿皮包裹的長椅上,手不自覺撫摸住扶手上薩米族的太陽圖騰,或許隻過了一會兒,又或許過了好久,她才咽了下嗓子,分開雙唇:
“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
剛才經過那條狹窄的甬道時,他們牽手的姿勢已經調轉,現在是明遠深将她的手掌牢牢地握在掌心,像是添了雙溫暖的手套,将熱氣一點兒一點兒地送進方雅甯的血液裡。
明遠深看着她,眼眸裡的顔色漸漸變得深邃:“在想什麼?”
方雅甯的目光順着穹頂上呈放射性的銅梁緩緩下移:“當時我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想的是我是不是也可以成為能設計出如此偉大作品的設計師,”
“現在回過頭看,我雖然沒能完成當時的夢想,但到底,”
“也算是對得起她吧。”
明遠深看着她的側臉,片刻,聲響磁沉着:
“她就是你,你就是她,”
“她是比所有人都知道你的。”
這句話沒回答方雅甯的問題,但又好像把所有事情都說清楚似的,方雅甯心髒忽而一顫,不自覺偏頭,将視線從宏偉的建築,落在明遠深的臉上。
明遠深也正在看着她,眼神裡,是比那條正在不斷流動的黃金之河還要明亮的柔情。
二人對視間,巨大的管風琴發出如同冰川在岩層深處緩慢斷裂的悶響,低音區的持續使銅制燭台共振出持續不斷地嗡鳴,震落的塵埃在二人頭頂形成一片小型星雲。
方雅甯隻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是開始不斷膨脹似的,慢慢充盈了整個胸腔,最終變成了和教堂穹頂上五彩斑斓玻璃一樣的晶體,
而晶體上,每一面都有明遠深的影子。
她偏頭看過去,片刻,唇角微微揚起的同時用力回握住明遠深的手。
掌心緊密的貼合在一起,共享溫度的同時,也共享着手腕處脈搏跳動的頻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