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否認不了,她若是從丹穗手上拿到她想要的東西,别說日後讓她來給自己當管事,她就是在自己眼前行走都會讓她心生防備。
“真可惜,你不是我的人,像你這樣頭腦清醒的人實在是找不出來幾個,你要是我手下的丫鬟,我不知道能有多省心。”話說到這個地步,窗紙已經捅破了,朱氏不再僞裝,她真心實意地感歎。
“我這輩子最遺憾的事是沒能生個姓施的兒子,最後悔的事當屬當年挑你去陸承身邊伺候。我要是留你在我身邊做事,也不會讓他把你送到施寅身邊。”朱氏卸下緊繃的僞裝,她長歎一聲,心底再次浮現老天捉弄她的念頭,讓她見識到施家百萬貫财富,卻不肯賜她一個親兒,讓她看得到吃不到;把丹穗送到她眼皮子底下,卻在她把人支走後,丹穗顯現出神童的天賦。
更可恨的是還讓丹穗壓制她上十年。
丹穗在五歲時賣進施家,六歲時被安排進主院伺候四歲的施三娘,同年,陸承被施老爺領回施家,朱氏見她嘴巧機靈,挑她去膽小怯弱的陸承身邊陪玩。
陸承初來施家性子怯弱,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施老爺便給他請個夫子單獨授課,陸承抱着書誦讀時,丹穗隻是聽幾遍就記住了,也就顯露出她過目不忘的本事。
那年丹穗八歲,是陸承來到施家的第二年,同年朱氏生下第二個女兒。由于朱氏忙于照顧幼女,放在陸承身上的精力便少了,他作為一個外來的孩子,在施家身份尴尬,為了融入這個家,他選擇讨好繼父。
施寅三十八歲壽辰那天,八歲的丹穗被陸承當做壽禮送到施老爺手上。丹穗在施老爺身邊成長迅速,十四歲就能幫他打理生意上的暗賬,十六歲成了施寅的女人後,他身邊的事全交給她打理。
可以說從丹穗十六歲到她二十二歲,朱氏一直受她壓制,她作為正妻想見丈夫,還得跟丹穗打聽他的行蹤。丹穗最受重用的時候,施老爺送給家眷的衣裙首飾也是她先挑,她挑選後才送往後院。
朱氏作為施家主母卻差點被架空了,她一直恨丹穗,可哪怕到了今天,施老爺都要死了,她還得求着她。
朱氏放棄攻心的法子,她打起精神,選擇利誘:“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你。甚至是你想離開施家也行,我放你歸良籍,送你離開平江府,你尋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再找個老實男人嫁人生子。”
“以我這個姿容,尋常男人可護不住我。”而且丹穗也不敢相信朱氏的擔保,今日她對她有用,她能百般承諾,等她對她無用了,她能不能活着走出平江府都不一定。
朱氏冷了臉,“你這意思就是要跟我對着來了?”
丹穗垂眼,說:“隻要老爺還活着,我就隻聽他的吩咐。”
“行,你最好說到做到,否則休怪我不客氣。”朱氏撂下一句警告離開了。
一柱香後,薛大娘送來四個下人,她當着丹穗的面倨傲地交代:“都睜大眼在這兒候着,好好伺候老爺。”
丹穗冷眼旁觀,來這兒盯梢呢,盯的是施老爺還是她?
“丹穗姑娘,老爺眼下身子沉,你瘦伶伶的沒力氣扶他,太太安排我給你送來幾個打下手的,你盡管使喚他們。”薛大娘闆着臉解釋。
丹穗思索片刻,她沒有拒絕,有幾個盯梢的對她來說也有好處,免得其他人來議事堂騷擾威脅她。
薛大娘對她的态度滿意,她又朝四個下人訓斥一番,指桑罵槐一通,才意猶未盡地晃着錐子頭離開。
“我今晚守夜,你回屋休息吧。”韓乙替她累得慌。
丹穗沒拒絕,她得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明天還有一幫子人要應付。
這一夜,施園到處充斥着低語聲和輾轉反側的歎氣聲。
天一亮,前院又熱鬧開了。
丹穗聽到轎廳裡傳來的争吵聲和哭聲,她正要去探探什麼情況,出門就見二姨娘、七姨娘、八姨娘還有安姨娘、古姨娘、秦姨娘來了。三個年長的姨娘都有兒子,她們過來丹穗能理解,怎麼安姨娘她們也一大早就過來守着?施老爺眼下對她們來說可不是香饽饽。
安翠兒看出丹穗的疑惑,她意味深長地說:“太太打發我們姐幾個過來的,讓我們來幫忙。對了,韓大俠呢?”
“老爺還在睡?”二姨娘問。
“對,昨夜子時醒了一盞茶的功夫,喝了幾口參湯,一直睡到這會兒。”丹穗回答,說罷她回安翠兒:“韓大俠回護衛院了。”
安翠兒“噢”一聲,她進議事堂在施老爺床邊晃一圈,出來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聽她們說轎廳裡發生的争執。
“妙道大師不是說屋裡的那個可以準備後事了,太太安排下人去采買喪儀相關的東西,恰巧被王管事遇上,被他阻止了。眼下外頭都在傳大爺死了,要是讓人知道老爺也時日不多,怕是生意會受影響。”秦姨娘說。
“該準備的東西也該準備起來,總不能等親友上門吊唁了,靈堂還沒搭好。”丹穗說。
“太太也是這個意思,但王管家說的也在理所以他們商量着借大爺的名頭去采買,到時候父子倆總有一個能用上。不過大奶奶不願意,哭的那個就是她,她嫌不吉利,口口聲聲說大爺給她托夢他還沒死。”古越攤手。
“最後怎麼說的?還是借大爺的名頭去采買吧?”丹穗問。
“聰明。”安翠兒打個響指,她起身走下台階,說:“這家裡再怎麼鬧也影響不到我們,我們這些人更插不上話,不嫌我們礙眼絆腳就是我們的福氣了。走,去護衛院瞧瞧,我們去給老爺煎藥。”
說罷,安翠兒錯身時拽走丹穗,她箍着丹穗的細腰,肩摩挲着肩,湊近低聲問:“妹妹,問你個事,你對那個刀客有沒有想法?你倆要是相互有意,姐姐們就不遭人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