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夫,老爺怎麼樣?”見李大夫從内室出來,朱氏忙問。
李大夫面色沉重地歎一聲,說:“大恸之下,肺腑受傷,老爺本就體虛,如今……”
“能不能治?”陳氏啞着嗓子問,她丈夫死了,兒子年幼,她還指望施老爺多撐幾年,讓她跟兒子有個靠山。
李大夫搖頭,說:“我開幾副藥,先養着吧。”
“去天慶觀請妙道大師,妙道大師醫術好,我娘的命就是他救回來的。”陳氏猛地想起天慶觀的高僧,她看向三爺施順之,他是二姨娘生的,性子老實,在家裡不争不搶,以往他爹和他大哥吩咐什麼他做什麼。
“三弟,你去天慶觀一趟。”陳氏說。
施順之朝内室看一眼,立即轉身出去。
“老爺醒了。”丹穗看見施老爺的眼皮掀開了,她朝外喊一聲。
外間或坐或站的一群人聞聲忙擠進去,朱氏走在最前面,她靠近問:“老爺感覺如何?”
施老爺沒理,他混濁的老眼動了動,目光落在一張張面孔上,最後定格在掉眼淚的大兒媳身上。
“爹……”陳氏哭着喊一聲,“您可得撐住,繼之還沒回家,他還等着您帶人去接他回來。”
施老爺猛地咳一聲,暗紅色的血沫噴出來,離得最近的朱氏被噴了一臉,她驚叫着退開,“大夫!李大夫快來,老爺又吐血了。”
李大夫擠進來,其他人退開,丹穗被擠到角落裡,她踮腳從人縫裡看過去。
“怎麼樣?”陳氏急着問。
“堵在心口的血吐出來,是好事,我下去煎藥。”李大夫說。
“傳消息的人是誰?喊他過來。”施老爺吃力地說。
“消息是三弟帶回來的,他進城的時候遇到宋氏的船回來,船上的人跟他說繼之的船遇到海寇沒能逃脫。”陳氏代為回答,“三弟前腳剛走,我讓他去天慶觀請妙道大師過來給您醫治。”
“宋氏?”施老爺陡然來了精神,他自己撐着坐了起來,雙目放光地喊:“喊王管家來,派人去查,我兒指不定沒死。”
陳氏反應過來,她快步往外走,說:“我去安排。”
朱氏眼睛一暗。
“我回去讓釋道安排船出海去找,爹你先躺下去,好好養病。”施三娘開口。
施老爺想起來還有個女婿能指望,他打發其他人出去,讓丹穗拿紙筆來,他口述她寫,末了蓋上他的私印。
“信交給你公爹,等我養好病親自上門道謝。”施老爺說。
施三娘接過丹穗遞來的信,心想她爹真夠舍得的,為了讓她公爹出船出人出海尋找施繼之,把挨着天慶觀五個種茶的山頭送給賈家了,這五個山頭還是當年從宋家手裡搶來的,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施三娘拿着信離開,施老爺倒回羅漢床上,他閉着眼問:“李大夫怎麼說?”
“您傷了肺腑,要好好養着。”丹穗回答,她拿着濕帕子上前擦去他臉上、脖子上的血。
施老爺猛地又咳起來,丹穗扶他扶不起來,韓乙過來把人拽起來。
施老爺咳得要吐出來,腦子也脹得發緊,等他緩過勁,眼前發黑,什麼也顧不上,一倒下去就沒意識了。
“又暈了。”韓乙說,“看樣子他傷到心肺了,沒多少日子能活。”
“你也懂醫?”丹穗問。
“不懂。”韓乙抱臂靠在床邊,這會兒還覺得恍惚,事情發展得太突然。
等施老爺一死,他也該走了。
他看向垂首給施老爺墊枕頭的女子,等施老爺死了,她又該去何處?施繼之到底死沒死?施家的生意又會是誰接手?
外面傳來鬧哄哄的聲音,丹穗皺一下眉頭,她快步走出去,說:“二老爺,您嚷嚷什麼?您拖家帶口是來探病還是鬧事的?”
“探病探病。”施二老爺一點都不惱,他就喜歡丹穗訓斥他的樣子,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溜一圈,問:“我大哥咋樣了?我怎麼聽說我大侄子出事了?真的還是假的?”
“老爺又睡着了,至于大爺的事隻是傳聞,已經有人去查了,二老爺等着就是了。”丹穗說。
施二老爺心裡犯嘀咕,施繼之遭海寇所殺的消息已經在城裡傳遍了,難不成還有假的?
“我去看看我大哥,我怎麼聽說他還吐血了?”施二老爺拖着臃腫的身子進去,一進門就聞到一股難聞的血腥味,蓋着被子躺在床上的人一臉的青灰,胸口幾乎沒有起伏。
跟進來的施二太太吓了一跳,她是個魯莽的性子,一把年紀了說話還不過心,她急哄哄地說:“看着咋像沒氣了?大夫呢?”
“有氣,暈過去了。”韓乙開口。
丹穗不想聽兩個蠢蛋咋呼,她闆着臉把人請走。
*
護衛院。
朱氏獨身一人來幫李大夫給施老爺煎藥。
“他最多還能活多久?”她低聲問。
“最多兩個月,随時能斷氣。”李大夫回答。
“你能斷定?妙道那個秃和尚出手會不會有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