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最後還是讓黑尾進來了。
“地方比較小。你随便找個地方坐吧。”
我将摞在矮幾上的分鏡放到了抽屜裡,随口說道。
六疊還帶廚房和浴室的獨身公寓,是兩個人身處在其中無論如何也拉不開三米以上距離的程度。再加上随意地扔在地上的香煙、身體乳之類的東西,能落腳的地方就更少了。
我彎腰撿起了落在地上的東西,也一并塞進了抽屜裡,然後擡眼看向黑尾鐵朗。
······顯然他沒有預料到我的公寓竟然小到這個地步,一時間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去哪裡。将近一米九的高大身形不自覺地收縮了一點,看上去有點好笑,又有點微妙的可愛。
“不适應嗎。”
我坐到了被子上,雙手撐在身後,擡起頭懶洋洋地笑道。
“嘛,确實不是什麼能招待客人的地方。”
“不,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黑尾鐵朗遲疑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我的對面,将手上的啤酒放到了矮幾上,低聲說道。
正是普通人下班後不久的時間,窗外的天空呈現出一片黯淡的橘紅與淡紫色。
我伸手打開了台燈和窗戶,微涼的空氣頓時蔓延進了室内,沖淡了原本有些沉悶的腐朽氣息。
“幹杯~”
我舉起在冰箱裡冰過的玻璃杯,随意地跟黑尾鐵朗碰了碰杯,輕笑道。
“幹杯!”
黑尾鐵朗将西裝外套放到了身邊,手肘搭在矮幾上,擡手碰了碰杯,笑着說道。
“已經有十年了吧?上次像現在這樣坐在一起。”
“這麼一說,好像确實是啊。”
我喝了一口啤酒,試圖回想一下上次我們三人見面時候的場景,但說實話記憶已經很模糊了。
在哪裡見的面,具體做了什麼,說了什麼,都已經想不起來了······隻有那天笑得很開心、心情超級好這一點,直到現在依舊存在于我的印象中。
“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疏遠的呢。”
黑尾鐵朗笑了一下,喝着啤酒,輕聲歎息道。
“一開始你轉學到神奈川那邊的時候,還偶爾能去找你的。”
“嗯。不過後來的宮城縣不管怎麼說也太遠了,家長也不會同意讓你們自己出行的吧。況且我又是那種半失聯的狀态。”
我将雙手撐在身後,懶懶地笑了笑,如是說道。
“疏遠這一點,主要是我的錯啊。抱歉了。”
本來不在一個學校和地區,生活中重疊的區域已經在逐漸消失了。我的注意力也被新的事情和新認識的人轉移了。
說到底,我真的很不擅長跟人保持聯系啊······
能在現實中見到還好,尤其是對方會主動來找我的時候。但如果是遠距離的話,我消息回複得也很不及時。剛一看到的時候懶得回,不知不覺間就把對方晾了好幾天了。
我倒也沒指望誰能一直忍受我。又沒有人欠我什麼,非得在連續又強度不明的冷待下還能對我保持情熱。
【總會有新的人出現】,不是嗎。
直到我第一次感到自己順風滿帆的人生,如同泰坦尼克号撞上冰山一般分崩離析的時候······
一回頭,發現自己的身後,原來以前的人已經沒剩下幾個了。心裡除了感到些許空虛之外,也不知道該作何感想,大概隻能說是自作自受吧。
“沒必要說抱歉。”
黑尾鐵朗手肘搭在矮幾上,單手托着臉頰,低聲感歎道。
“嘛,重要的是我們現在又相遇了吧?”
“就算是一度斷掉的聯系,隻要重新建立起來不就好了嗎。”
面前身形高大、穿着襯衫打着領帶的黑發成年男性看着我,露出了一個爽朗的笑容,眼神專注而溫和。
他的襯衫袖口為了方便挽了起來,露出線條流暢堅實的小臂,握着啤酒杯的手掌也顯得寬闊有力,骨節分明。
明明不管怎麼看,都跟小孩和少年時期的那個人完全不一樣了。
“诶······老實說,我現在并不是能建立什麼健全關系的狀況。就算是為了你自己考慮,我也希望你離我遠一點啊。”
我喝完了杯中的啤酒,單手開了另一罐,趁着杯子還冷着倒了進去,随意地說道。
“你現在在幹什麼?”
“現在正在努力讓你不要說出【離我遠一點】這種話······嘛,我在排球協會工作已經有幾年了,主要負責各級賽事的宣傳和公關工作。”
黑尾鐵朗笑了笑,如是說道,順帶介紹了一下最近正在做的什麼休賽季表演賽的項目。
喂喂,這個家夥介紹自己工作的時候簡直身上在發光啊。
我無聲地笑了笑,心想道。
啊,大概是真的很喜歡自己在做的事情吧。
“研磨的話,開了自己的科技初創公司,名字是【Bouncing Ball】。他日常的工作時間要比我自由些,不如說自由過頭了老是深夜工作······普通工作日的話,找他會比較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