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楚樓前有幾位妖媚的倌人,男女均是弱柳扶風、回眸百媚,丢出去的手絹也能嗅到勾人甜香。
葉無言從未去過這種場所,心底發緊,裝作鎮定悄聲問:“文大師,你帶的銀錢夠我們浪一回嗎?”
文燦挑眉:“不帶錢也敢來大名鼎鼎的銷金窟?不然大人回宮求問陛下,月落前剛好趕回來。”
葉無言有些絕望,他出現在十三王爺的鎖楚樓前,已經足夠惹人耳目,若是回宮再來,證據不知還能不能保留在這兒。
他心一橫,咬牙說道:“你出價吧,我還。”
文燦坦然伸出兩根手指:“一月内,三倍。”
葉無言氣笑,暗罵:“奸商。”
他使壞撞了一下文燦,低聲威脅:“你最好能把我們兩個完整帶出來,一旦有不對勁的地方,不要留,帶我跑。”
葉無言心底發慌,留意周遭之餘,緊繃着一根弦,總覺得鎖楚樓内藏着什麼大事。
進樓是臨時起意,沒有任何人左右,更沒有任何人知曉,隻需要在兩刻鐘内離開,十三王爺的人動手再快也逮不住他。
他在盤算一張巨大的棋盤,太深的短時間挖不到,太淺的有千變萬化,能夠與眼前案件相連的始源,或許就在裡面。
落子即布局,成敗在此一舉。
葉無言定神,換上新奇的貴公子相,裝作自來熟問面前小倌:“好姐姐,有沒有新來的?我們有的是錢。”
攬客的是個姐姐,一舉一動都被精心設計。
接客花女見識的人多,卻鮮少遇見俊秀公子來玩,還是富貴少爺,眼前一亮,故作癡怨:“哎喲,奴家不好嗎?公子非要找不會玩的雛.兒,我帶公子去挑選一二,若中途悔了,可定要喚奴家賠罪。”
她輕貼葉無言耳側,吹了口氣:“奴家會的花樣兒最多……”
“姐姐饒了我吧,”葉無言強裝笑意,把文燦推了出去,“這是我新結交的大師,推算出我今日紅鸾星動,興許會遇見命中注定之人。”
花女意會地眨了眨眼,頗有稍許看人上當受騙的可憐,還真是傻人錢多,誰紅鸾星動來花樓找相好?
估計是個不谙世事的富公子,花女經驗老道,決心給他推新來的幾個丫頭,若不是他好騙,都不敢拿他給那丫頭練手。
道士是個老滑頭,那便多讓幾個姑娘作陪,一并讓那位公子哥兒付了。
葉無言矜持自若,和文燦上了二樓雅座。
花女帶着笑意推開門,雅間内,一時湧入七八個姑娘。
姑娘們明顯對葉無言興趣更大,誰知葉無言避之如蛇蠍,堅持要那個被擠在人群後的小丫頭。
她們識趣,扭頭嬉笑着陪文燦喝酒,想多賺些賞錢。
文燦神色如常,并不飲酒,微笑着給她們講外面的故事。
另一側,則是葉無言與小花女面面相觑。
花女熟練地倒酒,跪坐在葉無言身旁,瞄了眼樓下某處,立刻笑着對葉無言撒嬌:“公子,喝酒嗎?需不需要奴、奴家喂您?”
葉無言捕捉到了她的小動作,折扇有一搭沒一搭地在手指間轉動,蓦地開口:“你叫什麼名字?”
他的神情專注,微微垂眸,燈前修身正坐,恍惚間仿佛他才是攝人心魄的花魁。
花女謹遵以客人為主的法則,低眉順眼回答:“奴家名喚彩因。”
葉無言輕笑,将折扇打開,半遮半搖道:“真不乖,公子問你先前叫什麼名字?”
彩因不敢擡眼,飛快地看了一眼樓下陰影處,笑道:“公子不要為難奴家,舊名皆是前塵往事,何必刨根問底?”
一聲鎮場的古筝飛掠,正堂居中的高台上,一位半遮面的美人坐在古筝前,聽身旁的老鸨施令。
葉無言沒打算首次來能問出什麼,把興緻挪到看台上。
老鸨喜笑顔開,邊鼓掌邊介紹:“這位是我們鎖楚樓去年的花魁,承蒙各位大人賞臉,巨人襲街期間也要來光顧。花魁姑娘專為了大人們,重練昔日成名曲。姑娘們開始吧!”
那花魁一開嗓,葉無言瞬間屏住呼吸,沉默地緊跟旋律思忖,心髒跳動得越來越快。
他恍然驚醒,幾乎僵硬地愣在原地,滿腦子隻有一句話:原來如此。
枉他聽了好幾日民間曲,飛鳥搜集數日的小曲唱腔與假巨人無半分相似,他一個小孩……
又怎麼可能會花樓.豔.曲呢!
怪不得“假巨人”總出現在鬧市,甚至于縮小範圍能和鎖楚樓沾邊,那幾人說不準依舊躲在暗處,盯着他們兩個。
蘇十三若窩藏高出常人的“巨人”,能且隻能讓他或者他們,藏在自認為的安全之所。
無數個日夜藏着,比當街殺人更顯了無生趣,頭牌唱曲便是好法子壓抑血性。
當夜,“假巨人”認定他們兩個必死,疏忽中貓捉老鼠似的,眼高手低哼曲宰人,未曾想竟真的讓他逃走了。
到底是背負血案的流放兇犯,還是地痞流氓呢?
葉無言維持假笑,木然地揪着扇柄轉小圈,時而帶幾分溫柔缱绻地和彩因對視,一邊還分神留意道士。
按理說他也應聽過假巨人哼的調子,文燦為什麼沒有反應?
葉無言屏息聽曲,盡量冷靜。
可思緒依然混沌,他後知後覺地想,如果當時接受了蘇十三的“好意”,興許那幾位“假宮女”,也能為他提前唱出這首曲子。